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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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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范宜还在安抚着爸爸。

    “爸爸,你不要着急,如果能帮到忙,我一定不会推脱的,毕竟爸爸妈妈养育我这么大,是该到报答的时候了。爸爸,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病,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得多,不要操心了,我一定会好好听话的。”这是范宜的真心话,爸爸一直把自己的生意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除了姐姐的事情,妈妈向来都是以爸爸为天的,如果这次真到面临最困难的时候,自己尽心尽力一些,说不定就真的解了心里的结。

    另外,她也明白,自己既然选择回来了,不管怎么推诿,也是反抗不了的,还不如自己主动一些,还能省点事儿。

    听范宜这么说,在场的人心里同时舒了一口气,余下范衍和蒋睿博神色古怪,有些歉疚也有些庆幸。

    人逢喜事精神爽,范爸爸暂时解决了一桩棘手的事儿,当天就药到病除出院回家休养了。

    范家住的还是那栋小别墅,只是范宜的房间已经不是原来那间了,原来的因为靠近姐姐的房间,所以被收拾出来腾给蒋睿博作为临时房间了。

    因为范爸爸生病这件事,之前没有精力给范宜准备房间,所以范宜回家后第一个晚上,竟然要睡客房。

    范宜有轻微的择床病,躺在透着阳光味道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熟悉的走廊,熟悉的场景。

    范宜抓着爷爷冰冷的手,任谁也掰不开。边上的奶奶突然暴起,抓住范宜就打,“你这个天煞孤星!催命鬼!都是你害的,老头子好好的怎么就去了,都是你这个黑心崽子闹的,你怎么不去死……”

    疼,太疼了,每一巴掌下来都打得范宜一个退咧,几乎倒过身去,她双手护着自己的头,死咬住嘴唇,目光里都是趁机被推走的担架车,爷爷皱着眉头,全身疆硬,肤色有些发黄,医生盖上了最后一截白单,爷爷的脸被完全蒙住了。

    范明宜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可是她迟迟不愿意醒过来,她甚至想要扑过去再抱一抱爷爷!

    她表情痛苦,大汗淋淋,梦里“啪啪”打在身上的疼痛越来越承受不住,她仿佛身临其境,好疼!

    范宜终于醒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她摸摸脸颊,果然又干只有在梦里才干的蠢事——哭。

    范宜打开床头灯,软着赤脚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她拿起链表,大概是5点15分。

    她拿出来旅行袋,把东西拿出来重新一一归好,这习惯已经很多年了,每次做完噩梦都要找出以前的东西来来回回码好,这样能减轻噩梦带来的紧张感,副作用是通常会触发她的回忆。

    范宜的童年,就是一部标准的受气包自攻自受史。

    范爸范妈怀第二胎的时候,心里期待的当然是个带把儿的,因为他们已经有一个公主了,玲珑娇俏、活泼可爱。幸运的是,孕检结果显示是个男孩子,不幸的是,生下来后却发现是个女孩子。

    生范漪的时候,范爸爸的生意突飞猛进。

    怀范宜的时候,范妈妈各种不顺,加上孩子还没满月,家里生意几乎开始破产,渐渐也看出来这孩子并不是夫妻俩喜欢的活泼性子,于是推给她爷爷奶奶管顾之后,范爸范妈就不再特别关注了。

    爷爷奶奶一直住在城中村的老房子,原先也搬到出息的儿子买的大房子里过,可是,终究不及老房子自在。爷爷喜欢老房子附近的老伙计,奶奶喜欢周围的老姐妹们羡慕自己有个出息的儿子,真是山鸡窝里出了个凤凰鸟,儿子白手起家,现在已经攒下千万的家业,谁家儿子有他出息!

    这孩子刚到老房子那天,奶奶在市场上买菜的时候大摔了一跤,接着爷爷又生了一场大病住了半个月的院。

    奶奶赵惠兰说得好听点就是善于勤俭持家,其实就是抠门尖酸了,加上媳妇连生了两个女孩子,心里就更加不喜欢这个小的,小小年纪还带着霉运,去到哪祸害到哪。她这么想着,照顾起来也就不太方方面面周至了。

    爷爷范国冲倒是喜欢这孩子,乖巧,从不会大声哭嚎,将来肯定是个淑女,只是,他有一门大嗓子,说话间就仿佛带出一股子怒意,孩子都害怕、不亲近他。

    这孩子养得瘦瘦小小的,一直快到2岁了还不会走路,老两口等不来孩子爸妈给她取名字,就一直“小小”“小小”的叫着。

    范小小3岁了,不出去玩儿,也没有什么朋友,性子淡淡的,和爷爷奶奶也不亲密,总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老式沙发上看电视。范爷爷看这样下去对孩子不好,想着儿子这对爸妈也不是不负责任,他们刚生了小孙子,现在正忙着呢,小小回去也是要送幼儿园的。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可不就应该送幼儿园了嘛,到时候有一起玩的小朋友就好了。这上了幼儿园,可不能还是“小小”的叫着,要起一个有意义的名字才好。

    于是,范爷爷戴上老花镜,一遍一遍翻着儿子范志成小时候用过的那本新华字典,反复琢磨,最后定在“宜”字上,适合,适当,《诗经·周南·桃夭》:“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形容女性有德行。

    范宜,听着也不错,希望这个乖巧的孙女平平安安长大,将来“宜家宜室”,过得好日子。

    范宜去幼儿园了,最高兴的是范奶奶,她最近迷上了跳舞,白天和她那些老姐妹们在一起玩玩牌、打打麻将,傍晚得去广场跳舞,多多锻炼身体倍儿棒,范宜这条小尾巴不再跟着自己,能不高兴嘛!

    范爷爷每天接送范宜上下学,祖孙俩的情谊日渐浓厚,范宜觉得爷爷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每天给自己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真好!

    如果,每次和爸爸妈妈一起回来的姐姐,不把爷爷抢走的话就更好了。

    小范宜还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其实是错怪爷爷了,范爷爷对待几个孙辈都很疼爱,虽然偏疼自己带的范宜,但是大孙女活泼爱娇,长期和她爸妈在一起,过节回来当然得好好宝贝一把。

    范宜记忆里最明媚温暖的回忆停止在了她学前班开学的那个早晨——她背着新书包,兴高采烈爬上爷爷破旧的电单车后座,哼着欢快的歌儿,拍着爷爷宽厚的肩膀“驾!”,说说笑笑去学前班报到。

    等在红绿灯口,自己还和爷爷立志将来长大了一定给爷爷买最好的电单车,突然爷爷就捂着肚子不舒服了,范宜还没反应过来,爷爷就栽倒了,不省人事。她惊慌失措,不知道是哭喊着“救命”,还是哭叫着“爷爷”,等周围人把爷爷送到医院,医生证明已死亡,没有心跳了!

    范宜抓着爷爷冰冷的手,任谁也掰不开。爷爷的大手一直都是火热温暖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冰冷呢?爷爷,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做学前班里最厉害的祖孙俩么?不是说好了要等小宜长大赚钱了给你买最好的电单车么?爷爷,你是不是生气不要小宜了……

    后来,奶奶来了,爸爸妈妈、姐姐弟弟都来了,他们难以相信,明明一直健健康康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呢?气氛压抑悲伤,连才满3岁的弟弟范衍大眼睛提溜着。

    接着,就发生了梦里的一幕,奶奶歇斯底里的样子在梦里总是特别清晰。

    范宜知道,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爷爷躺在担架车上的样子。

    爷爷刚刚去世那会儿,她几乎天天做梦,爷爷突然倒在地上的模样,爷爷笑起来的模样,爷爷躺在担架床上的模样……她醒来的时候很懊悔,为什么要醒过来。

    后来,慢慢很少再梦见爷爷了,这次要不是择床的小毛病犯了,估计也不会又梦见。

    爷爷的丧事办完之后,奶奶再也不愿意照顾范宜了,让她打包跟着爸爸妈妈回“自己”家去。

    “奶奶……”范宜被奶奶拽着往门外拉去,她固执地看向爷爷的黑白照,扒着门框不放。

    “你是个倒霉鬼,这是作死呢!告诉你,以后也别回来了,搁哪里害到哪里,早知道当初就该让志成送给别人养去……”奶奶赵惠兰是真的讨厌上了这孩子,坚信是她克死了老头子。

    “妈,你别生气了,这孩子我们这就带回去,怎么着也是自家的孩子,左右邻居都看着呢。”范志成脸色有些难看,公司的业务繁忙,几百万的生意还等着他去谈判。加上爸爸的丧事也繁琐,他最近焦头烂耳,现在哪还有心情处理这种小事儿。“小小,来,跟爸爸回家,等奶奶气消了再回来看她,以后要孝顺奶奶知道吗?”

    范宜第一次坐上小轿车,第一次进传说中宽敞豪华的大房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这么亮的吊灯。

    那时候她刚刚失去最亲的爷爷,把这里当成救赎,后来发生了种种事情,她最后去了惘无寺,而现在,她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