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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不是冤家不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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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旁榛莽丛里闪出一条人影来,榛莽枝叶上的积雪悉悉索索摇落,来人竟是一个和尚,三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穿着褐色棉布僧衣,一顶褐色棉帽,一双褐色棉鞋,背后插一根拂尘,和尚双掌合什,高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请行个方便,捎老衲一程。”

    柳三哥见了暗暗好笑,正是净空发痴叫不醒,他低着头,坐在马车门槛上,装作没看见。

    南海药仙南极翁正要上车,见来了个年轻和尚,却自称老衲,甚感怪异,道:“怎么怎么,和尚,你还是个娃娃呢,却怎么称起老衲来了?”

    在高龄的南海药仙面前,三十来岁的和尚,当然是个娃娃啦。

    叫不醒道:“不好意思,我人小辈份大,故称老衲。”

    南极翁道:“那我该叫什么呢?”

    叫不醒道:“你可以叫老人家,老爷子,老大爷,老祖宗等等,不过,那全是俗世的称谓,却不能叫老衲,老衲是和尚的称谓,咱俩是属于两拨不同的人,俗世有俗世的规矩,出家人有出家人的规矩,这跟你老人家没关系呀。”

    南极翁道:“关系是没关系,不过,听着刺耳。”

    “可以不听。”

    “你不在,我可以不听;如今,你一口一个老衲,老夫没法子不听。”

    叫不醒双掌合什,道:“善哉善哉,得罪得罪。请问老人家,可允老衲搭乘哪一辆便车?”

    叫不醒以为,这二辆车均是南极翁的。

    南极翁手一指,道:“后面那辆。”

    叫不醒回过头来,见是柳三哥,道:“呀,原来是你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世界太小啦,假三哥,你说呢。”

    柳三哥道:“是啊,人世太小,碰头磕脑全是熟人,咱俩有缘啊。”

    叫不醒道:“假三哥,你说龙卷风往北走了,我追了两天两夜,没追上。”

    柳三哥道:“龙卷风的绰号叫什么,你知道吗?”

    “老衲忘了。”

    “龙卷风的绰号叫‘神出鬼没’,你没找着他是正常的,你要是能找到他,那就奇了。”

    叫不醒的脾气是世间最好的,他微笑道:“善哉善哉,假三哥说的话有道理。”

    南极翁正要上车,听叫不醒一口一个“假三哥”,奇道:“喂喂喂,怎么回事,我只听说有叫柳三哥的,却从没听说有叫‘假三哥’的,喂,小老板,和尚为啥叫你假三哥呀?”

    柳三哥道:“他说我是冒充柳三哥,是假的,所以,叫假三哥。”

    南极翁气不打一处理来,怒道:“老夫真要碰上柳三哥,非要打他三百鹤杖不可,拐带良家闺女,双宿双飞,败坏风气,目无纲纪,成何体统!不说了,不说了,不说不气,越说越气!真他妈的见鬼,仙童,走,上车赶路。”他脚下一点,人如一缕风般,飘进马车。

    仙童应声:“是。”

    突然,柳三哥听得身后马蹄声大起,一彪人马,鼓噪而来,隐隐听得有犬吠之声,眺望身后,雪尘滚滚而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柳三哥急了,怕是白毛风等人追来了,对赶车的南海仙童道:“仙童大人,请你把马车顺过来,赶快离开此地。”

    同时,摘下车内的葫芦,又喝了几口“补血养心鹿神液”,要真走不脱,只有拼死一搏了,他合上车门,将葫芦塞在怀中,爬上车座,急着要走。

    南海仙童道:“怕啥,要真是胡子来了,有我呢。”

    南极翁在车内倚窗而坐,道:“富贵屯不是在后面吗,往前走,不是越走越远了吗?”

    柳三哥道:“操前面的小路,离富贵屯更近。”

    南极翁道:“好,仙童,把马车顺一顺,让假三哥的马车到头前带路去。”

    他也叫柳三哥为假三哥了,真逗。

    南极翁的马车古老高大,三匹骏马驾车,车内分设二室,前室是南极翁的专座,后室是南海仙女或仙童乘坐的,他夹在中间,安全更有保障。

    在小路上,古老高大的马车要顺过来真不易,南海仙童挥着马鞭赶车,三匹犟马,却不太听使唤,一时人呼马嘶,非常热闹。

    柳三哥对叫不醒道:“后面追来的那群人中,就有神出鬼没龙卷风。”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叫不醒道:“你赶车,我坐在你边上,看看究竟有没有龙卷风。”

    当叫不醒刚刚与柳三哥并排坐在车座上时,白毛风等人,约有二十余骑,呼拉拉一下子,冲了上来,将两辆马车团团围住,更有三条东北狼狗,活蹦乱跳,汪汪吼叫,只等着主人下令,便要上前撕咬三哥。

    南海药仙南极翁恼了,嘀咕道:“假三哥说得不错,还真有劫道的来了。”

    他手提鹤杖,气呼呼地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南海仙女,如一片轻云,从车座上飞落,手握双剑,站在南极翁身边,寸步不离,南海仙童坐在车座上,怒目圆睁,一手握着鞭杆,一手拔出长剑,他人长臂长剑更长,长剑如同一枝长枪,极具威慑力。

    净空发痴叫不醒一眼认出了白毛风身旁的龙卷风,他左手在车座椅背上一按,人便飞起,盘腿坐在车顶,手指龙卷风,哈哈大笑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马上坐。龙卷风,老衲找得你好苦啊。”

    龙卷风道:“你不是找柳三哥吗,找我干吗,我在江湖排行榜上,位次在十人之后了,找我比武,掉价啊。”

    叫不醒道:“如今,老衲改变主意了,找的就是你,找你讨还公道。”

    龙卷风笑道:“公道,什么公道?”

    叫不醒道:“你让我教你少林‘擒龙爪’,是为了冒充我,骗取柳三哥的信任,然后纠集杀手帮的人,趁乱谋杀柳三哥,幸亏柳三哥了得,将你们这帮恶魔打跑了,要是你的阴谋得逞,老衲便成了千古罪人啦。”

    龙卷风道:“哈哈,差一点儿成功,一定是柳三哥跟你说的吧。”

    叫不醒道:“不是,是假三哥跟我说的。”

    龙卷风愕然,道:“假三哥,哪个假三哥?”

    叫不醒指指柳三哥,道:“就是这位施主,柳三哥的模仿者、崇拜者,我叫他假三哥,不过,他真名叫啥,并不重要,老衲也不想知道。”

    柳三哥苦笑,从怀里取出昆仑雪莲还阳丹,塞了一颗进嘴里。

    他脸色苍白,本就瘦削,如今更显瘦弱,一望即知,身子骨异常虚弱,象是风一吹,就会倒的模样。

    柳三哥努力调匀气息,在丹田积聚真气,糟糕的是,丹田里根本就提不起一丝真气来,他拔出剑,剑身靠在车座的把手上,神色淡定,冷冷地看着白毛风等人。内心关照自己,即便死,也要死得体面一点,即便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龙卷风哈哈大笑,道:“他不是假三哥,是柳三哥,千变万化柳三哥。”

    叫不醒道:“我再信你的话,真成了‘净空发痴’了,你骗老衲一次,莫非还想骗老衲第二次么!莫非老衲真成了老傻子了么!就真有那么好骗么!”

    龙卷风摇摇头,道:“弟兄们,见过呆的傻的,有见过这么呆这么傻的么?!”

    众魔齐吼道:“没见过。”

    龙卷风对叫不醒道:“讨还公道,哈哈,你怎么讨?”

    叫不醒道:“第一,你必须承诺,从今往后,再不使少林‘擒龙爪’骗人啦,能做到吗?”

    龙卷风答道:“能。”

    “第二,今儿个,当着大伙儿的面,当众认罪,冒充老衲欺骗陷害柳三哥,实属罪大恶极,今后决计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了,我佛以慈悲为怀,老衲方始饶放了你。”

    龙卷风笑道:“哈哈,气吹得真大,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本人要是不答应呢?”

    龙卷风道:“这本就在老衲意料之中,有些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死不绝,老衲这辈子不见你,就找你,见到你,就打你,非要打得你心服口服,当众认罪改过为止。如若重犯,便要取你性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龙卷风仗着人多势众,道:“那要怪你自己不小心,太轻信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的话也信,怪得了我么,和尚,你出口也太狂了,好象浑没将我暗杀帮当一回事似的,今儿个,不知是谁怕谁,谁打谁了。”

    龙卷风道:“啥,气死老衲了,气死老衲了,将老衲的一番苦心,全当作耳旁风了,好歹老衲也是天下武功第二的一个人物,莫非老衲还怕了你等不成!”

    说着,叫不醒左掌在马车上一拍,人便腾身飞起,身在空中,拂尘一抖,呼一声,向龙卷风的上盘疾扫,兔起鹘落间,在空中连出三招:横空出世、风云突变、白云苍狗,那柄拂尘变幻莫测,刚柔相济,迅猛遒劲,真气磅礴,令众人为之气息一窒,龙卷风不敢硬接,只得飞身下马,挥刀自救,众魔见状,呼啸一声,瘸腿狼、白脸狼、毒眼狼、鬼头鳄等人俱各飞身下马,围殴叫不醒,无奈叫不醒的身形太快,不可捉摸,那柄拂尘如长枪大戟,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几不能近身,叫不醒视众魔为无物,不知怎么一来,突地,拂尘撒开,如万千枝长箭,挟裹着沛然真气,又如一柄巨扇,众魔只觉眼前一黑,尤其是龙卷风,只觉得头罩乌云,正要抽身后掠,那柄拂尘,瞬间收束如棍,一式“乌龙摆尾”,向他当头劈落,龙卷风疾变身法,连闪带卸,依旧迟了,砰,肩头如同挨了一棍,打得他倒退了七步,胸中气血翻涌,十分烦恶,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叫不醒嘿嘿一笑,身形一晃,又掠回到柳三哥的马车顶,缓缓坐下,道:“先让你尝尝味道,这叫当头棒喝,给你提个醒,劝你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众魔一时俱各无语。

    白毛风道:“叫不醒,你想干什么?”

    叫不醒道:“老衲要讨回公道。”

    白毛风道:“好了,公道已讨回了,你可以走了。”

    叫不醒道:“龙卷风没有认错,公道没有讨回,老衲不能走。”

    突然,白毛风撮唇尖啸,挥手一指车座上的柳三哥,三只东北大狼狗,齐地扑向柳三哥。

    今儿个是个好机会,绝不能坐失良机,只要把柳三哥做翻了,天下就太平了,叫不醒疯疯颠颠,虽则武功了得,却不足惧,柳三哥才是劲敌,看柳三哥那付弱不禁风的模样,是出击的绝好时机,务必穷追猛打,做翻柳三哥。

    三只东北大狼狗,如三只饿虎,从三个方向,同时扑向柳三哥。

    柳三哥拼尽全身的力气,长剑一花,两只大狼狗,洞穿心脏,鲜血狂飙,惨叫一声,倒地抽搐。

    第三只狼狗是从柳三哥的侧后发起进攻的,柳三哥当然看得分明,本来,这一招叫“一剑三花”,应将三条狼狗几乎在同时挑了,可虚弱的三哥,根本无法将这一招使全了,最后的一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使到一半,剑头一沉,竟不能挑向第三只狼狗的心窝,疲软地落了下来,“当”一声,剑身搁在了车座的扶手上。

    如今,这柄剑,柳三哥觉得非常沉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苦笑摇头。

    第三只狼狗的腥气,扑面而来,血盆大口与白森森的獠牙在他眼前一晃,完了,柳三哥动弹不得,呆坐等死。

    突听得耳边一声断喝:“孽障,下去。”

    砰,一声闷响,坐在车顶的叫不醒,拂尘一挥,柔软的拂尘,因真气贯注,拉得笔直,如一根坚挺的齐眉棍,击中狼狗脑袋,狼狗一声闷哼,坠落在地,脑浆迸裂而亡。

    雪地里躺着三条大狼狗,鲜血在它们身下渗流,蒸腾的热气,随风飘散,冒着热气的血泊,在滴水成冰的东北,快速凝固成暗红色的冰块。

    叫不醒连呼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众魔呆了,南海药仙南极翁及两个弟子,看得也呆了,众人一时失语。

    柳三哥睁开眼,看了看车下的三条死狗,苦笑道:“多谢叫不醒。”

    净空发痴叫不醒道:“不客气不客气,算是老衲搭你车,付的车费。”

    柳三哥笑道:“也好也好,假三哥老实不客气,笑纳了。”

    南海药仙南极翁道:“假三哥,少罗嗦,头前带路,咱们去找南不倒去,没功夫跟这帮闲人扯淡,老夫南海药仙为你开路。”

    他将乌油油的鹤杖,当空一扫,发出呼啦啦一声狂啸,一式“惊涛骇浪”,真气磅礴,站得近些的暗杀帮帮徒,刮面生疼,由不得勒马退了几步。

    南极翁一晃,已掠到柳三哥的骏马大黑头前,执杖怒目而行,他身旁不即不离,紧跟着肥胖矮黑,手执双剑,异常警觉的南海仙女。

    柳三哥心头一喜,事出意外,对己极为有利,只要冲出包围,我鞭儿一甩,大黑四蹄撒欢,便万事大吉了。

    白毛风等人俱各一呆,面面相觑,如今,真是件两难之事。

    柳三哥失血过多,已不足惧。

    却横插进来南极翁师徒三人,外加一个净空发痴叫不醒,南极翁鹤杖上的功夫了得,早有耳闻,不是当耍的,两个门生的功力,看来也非泛泛之辈;净空发痴叫不醒的功夫,当今江湖排行第二,更是唐突不得。看来此事,宜智取,不宜硬上,真要硬上,损兵折将的定是我方。

    白毛风与瘸腿狼、鬼头鳄并马低声商议。

    看情形,柳三哥并未将南不倒被擒一事告诉南极翁,是啊,柳三哥怎么开得了口呢?说南不倒被擒了,我受伤了,为了保命,只有落荒而逃,这话说得出口么?当然不能说。

    如今,南极翁只知道他是假三哥,根本就不相信,这个虚弱的小贩,就是柳三哥。怎么才能让南极翁能为我方所用呢?如果南极翁站到我方一边,叫不醒光杆一个,就好对付了。

    对了,一定要让南极翁相信假三哥就是柳三哥,要让南极翁向柳三哥要人。

    三人交谈的时间只有片刻,说的话又短又少,便拼凑成了一个锦囊妙计。

    开场白当然非白毛风莫属了,他哈哈一笑,道:“柳三哥今儿交鸿运了,眼看死到临头,却突然冒出来几个江湖一流大佬,前有南极翁为其开路,后有叫不醒充当保镖,看来,我等是白欢喜了一场。”

    南极翁越听越觉着古怪,停下脚步,道:“借问一声,说话的可是暗杀帮的帮主白毛风?”

    白毛风道:“是。”

    南极翁问:“哪个是柳三哥?”

    白毛风道:“假三哥就是柳三哥。”他指指车座上的柳三哥。

    “何以见得?”

    “昨儿深夜,他摸进本帮主的宅院,被本帮主等人,砍伤了膀子,流了很多血,后来,他跑了,本帮主紧追不舍,如今,终于让咱们追上了,看,他左手挂在胸前,不信,你去检查一下他肩头的伤口,便知我说的是真话了。”

    南极翁问:“他一个人摸进你的宅院干啥?南不倒跟他一起去了吗?”

    白毛风眼睛一眨,计上心来,便道:“没有呀,没见南不倒啊,他摸进来,当然是为了报仇呀,咱俩家有仇,世上的人都知道。”

    白毛风料定柳三哥不会说南不倒已被擒,既然南不倒被擒了,你就该去救她呀,怎么只管自己逃命要紧呢,这要让南极翁知道了,还不跟你拼命!这哪里是大侠的作为呢,简直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嘛。

    叫不醒哈哈大笑,道:“白毛风,你越说,老衲就越不信了,当今天下第一剑客,会被尔等肖小砍伤了膀子?!能被尔等肖小砍伤了膀子的人,肯定是冒牌货,你们一定弄错了,老衲的这位朋友叫假三哥,不叫柳三哥。连这么一点辩微知著的功夫都没有,你这帮主还真亏你当的,一定当得很累吧,白帮主,老衲建议你,还是让贤的好,何必占着茅庐不拉屎呢。”

    显然,叫不醒的这一席话,南极翁听了,觉得不无道理,他抬起头,问柳三哥:“你是柳三哥吗?”

    柳三哥苦笑,无语。

    叫不醒道:“老人家,别听白毛风的话,这种魔头的话也能信么,谁信谁遭殃。他是假三哥,是老衲的俗世好友,人不错,就是爱虚荣,喜欢扮成柳三哥,招摇过市,爱出风头而已,其他的毛病,倒也没有。南极翁别问了,你再问,他保证答:我是柳三哥。假三哥这个毛病死也不肯改,宁要虚荣不要命的人,世上极少极少,又可笑又可恼,不可取不可取。”

    南极翁道:“叫不醒,我问他,没问你,他一句话没说,你倒说了一大套,别打岔,让我问明白了,你再说。”

    叫不醒道:“行,你问也是白问,越问越糊涂。”

    南极翁问:“假三哥,你是柳三哥吗?”

    柳三哥口中崩出一个字来:“是。”

    白毛风等人大吃一惊,柳三哥要口吐实情了,若是口吐实情,事儿就糟了。

    白毛风与瘸腿狼、鬼头鳄又切切私语起来。

    叫不醒道:“是不是,我猜得没错吧,假三哥是一根筋,转不过弯来,我真奇了怪了,柳三哥竟有如此魅力,搞得年轻人争相模仿,死不悔改,要是老衲见着了柳三哥,定要好好问问,他有什么秘诀,让年轻人如此着迷。”

    南极翁不理会叫不醒,只是对着柳三哥问:“南不倒呢?”

    柳三哥内心有愧,觉得没有照顾好南不倒,致使南不倒落入了魔窟,他道:“她,她,她现在,在……”

    “在哪儿?”

    ***

    密切注视着南极翁与柳三哥对话的鬼头鳄悄声道:“帮主,该捅破窗户纸啦,柳三哥捅,不如我们捅,早捅早有利。”

    白毛风疑道:“怎么捅?”

    鬼头鳄道:“编个故事,我来捅,保管有效。”

    白毛风见他颇有信心,道:“行,你来吧。真捅出了漏子,那就打,要是打不过,咱就跑,决不能硬拼硬打,折损了弟兄。”

    鬼头鳄道:“有帮主的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

    ***

    当时,南极翁步步紧逼,逼问南不倒下落,柳三哥嗫嚅不清,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南极翁举起了鹤杖,道:“你倒说话呀,南不倒现在在哪儿?”

    鬼头鳄勒马走上几步,笑道:“南海药仙,别问了,我来告诉你吧。这种事,柳三哥怎么说得出口呢。”

    南极翁双目炯炯,凝视着鬼头鳄,道:“你告诉我?”

    “是呀,你不想听就算啦。”他一勒马缰,马儿后退了几步,象是不愿说的样子。

    南极翁急了,道:“喂,谁不愿听啦,你说,老夫洗耳恭听。”

    鬼头鳄道:“南不倒在我们那儿。”

    “在你们那儿?怎么会在你们那儿呢!”

    南极翁心想:南不倒贪玩不假,不过,也不会跟这些个大奸大恶的人在一起玩儿呀。

    不料柳三哥却道:“对,南极翁是在他们那儿,……”

    南极翁纳闷道:“你怎么知道她在那儿呢?南不倒为什么去他们那儿?”

    柳三哥道:“这个,这个,这个小人委实不知。”

    鬼头鳄道:“还委实不知呢,说到头是你害的。”

    南极翁怒道:“啥,是他害的?!”

    鬼头鳄道:“不是他还有谁呀,柳三哥与南不倒闹别扭啦,南不倒想不通,就在林子里上吊自杀啦。”

    南极翁大惊,道:“她,她,死啦?”

    鬼头鳄道:“幸好被在下碰上,就把她救了下来。”

    南极翁疑道:“你救了她?”

    “不信,你问南不倒去。”

    “你也会做好事?!”

    鬼头鳄道:“哎哟哟,冤死我了,我不是个好人不假,难免一时心血来潮,做两件积德的好事,也是有的呀,我也有儿有女,也得为他们想想,好有个福报,不是吗。我怎么就不能做好事了呢,莫非我有那么坏!连偶而做做好事,都不行啦!再说,你又不认识我,怎么就知道我是个坏人呢?”

    南极翁道:“怎么不认识你!你就是长江七鳄之首,前九江分舵舵主,鬼头鳄曹阿元,是被三十六条水道追杀的逃犯。”

    鬼头鳄道:“逃犯就不会做好事?!再说,好象咱俩是第一次见面呀,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曹阿元呢?”

    南极翁道:“前些年,三十六条水道为了抓到你,到处张贴着缉拿你的画像,今儿个,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我人是老了,眼却不花。”

    鬼头鳄道:“好眼力。”

    叫不醒道:“南极翁当心啊,别信鬼头鳄的话,信他的话,迟早要吃苦头,就象老龙头一样,险险丢了性命。”

    南极翁道:“老夫心中自有一本账,莫非老夫吃了那么多年的饭,白吃啦。”

    他不理叫不醒,问鬼头鳄道:“南不倒还活着?”

    “活着。怕她再次自杀,帮主就用独门手法,点了她的穴道,一日三班,派几个老妈子轮番看着她,照料她,劝她要想得开一点,做人嘛,不可太过认真。不认真,是不行的,太过认真,也不行呀。”

    南极翁问:“这是句实在话,南不倒怎么说?”

    鬼头鳄道:“南不倒说,想不到柳三哥是个负心郎,我对他一片真心,他却对我三心二意,在沈阳,见了春熙楼的姑娘们,便迈不动腿啦,还染上了花柳病,传染给我,好不容易治好了病,又染上了,还说跟我在一起已味同嚼蜡,跟窑子里的小姑娘在一起,才心花怒放,哎,我的心已死,就是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柳三哥道:“鬼头鳄,你真会编故事,一派胡言!亏你想得出来。”

    鬼头鳄道:“我编这种故事干嘛呀,男人嘛,见了漂亮姑娘,春心萌动也是正常的嘛,想不到南不倒的醋劲儿那么大,醋劲儿大的女孩子,也难怪你受不了,不要说你受不了,就是我也受不了。”

    南极翁斥道:“鬼头鳄,你瞎说啥呀,不倒这孩子,纯洁得象水晶,柳三哥不好好爱护她,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想不到还有人为他涂脂抹粉,说好话。鬼头鳄,你居心何在!”

    柳三哥道:“南极翁,别听他的,鬼头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南极翁道:“不听他的,莫非听你这个负心郎、害人精的!你是始乱之,终弃之,把南不倒害惨啦,可怜的不倒啊,也怪你不听太爷的话呀,你这回该知道了吧,江湖有多凶险啊。”

    他浑然忘却,自己便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轮斫老手,是个爱在花丛里打滚的老色鬼。

    接着,南极翁用鹤杖指着柳三哥的鼻子,骂道:“你给我闭嘴!问你话时支支吾吾,不肯实说;人家说了,你却来捣蛋,闭嘴!我不问你,不准开口,我若问你,必须开口,若是捣蛋,一杖劈死你。”

    说毕,便又去盘问鬼头鳄。

    ***

    柳三哥叹口气,只得住口,仓促间,顿生变故,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叫不醒根本就不信他是柳三哥,他挪坐到马车的前缘,一只脚踩在车座的扶手上,低声道:“假三哥,有你受的啦,叫你别装柳三哥,你偏装,好啦,死要面子活受罪,南家的人当真啦,看你怎么办。”

    柳三哥嘀咕道:“反正有你罩着呢,我怕啥呀。”

    “你要是不听话,老衲就不管啦,其实,也简单,只要你不说话,老衲自有法子与南极翁周旋。”

    “行,听你的,我不说话,你爱咋的就咋的。”

    叫不醒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啦,包你安然无恙。”

    柳三哥点点头。

    ***

    南极翁是个老江湖,他多疑、爱财、谨慎、好色,当然不会轻信鬼头鳄的话,也当然不会轻信假三哥的话。

    假三哥是不是柳三哥?这是个头疼之极的问题,当今天下武功第一的柳三哥,竟窝囊到了如此地步,真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他见得多了,那些曾经拥兵百万,叱咤风云,杀人如麻的枭雄,等到病入膏肓时,虚弱得竟连一杯茶也端不起来的情形,也是常有的事。姑且存疑吧,反正如今主动权在我手里,待老夫精心盘问,寻根究底,再作定夺。

    南极翁定定神,不知该说些啥,他问鬼头鳄,道:“鬼头鳄,按理说,你与柳三哥是死对头,当初就是柳三哥坏了你篡位夺权的大事,怎么你倒为柳三哥说起话来了,这事太反常了,太反常的事,内中必有猫腻,是不是你与假三哥串通好了,生着法子,打起老夫的主意来了?告诉你,要让老夫上当,可没那么容易。”

    鬼头鳄道:“得得得,既然不信,你就走吧。”

    南极翁道:“我走不走,用不着你操心,我爱走就走,爱留就留,不关你的事。”

    鬼头鳄打了自己两嘴巴子,道:“怪我多嘴,怪我多嘴,这叫多管闲事多吃屁,活该。”

    鬼头鳄一勒马,又往后退了两步。

    南极翁道:“你别走呀,老夫还有话问。”

    鬼头鳄道:“无可奉告。”

    南极翁道:“你救了南不倒,南不倒在你那儿,我要去把曾孙女领回家,你得带我去见南不倒。”

    鬼头鳄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们南家多少钱?你要我干啥就干啥,想得到美,救了南不倒,连道声谢都不会,算啦,我啥也不干啦,还省心。”

    南极翁道:“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酬劳,才肯将南不倒还给我。”

    鬼头鳄道:“吓,听口气,好象我成了绑票的啦,你几时听说我改行啦?不瞒你说,想当三十六条水道的总瓢把子,这个念头,至今未变,可从来还没想过要干绑票这个行当呀,你去打听打听,我几时干过这个行当啦?”

    南极翁道:“你总不能救人白救吧?”

    鬼头鳄道:“这话说对了,干好事我不能白干,得有报酬。”

    南极翁道:“开价。”

    鬼头鳄道:“简单,非常简单。”

    “别客气,说吧。”

    “我一向来不看重钱,你知道不?”

    南极翁问:“不重钱,还能重啥?”

    鬼头鳄道:“重气。”

    南极翁不明白:“气?”

    鬼头鳄道:“对,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我有一口气,就是死也咽不下。”

    “什么气?”

    “报仇雪恨之气!你知道,我的死对头是谁吗?”

    “老龙头。”

    “不对!”

    “柳三哥?”

    “对啦!干掉柳三哥,还你南不倒。一出我心头这口陈年恶气!”

    “真的?”

    鬼头鳄回头问白毛风,道:“帮主,是这个意思吗?”

    白毛风朗声道:“没错,阿元说得没错,也说出了我帮兄弟的心里话。”

    鬼头鳄对南极翁道:“我的话,你信不过,可以,因为我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该,我认了;咱们暗杀帮帮主的话,向来说一不二,言必信,行必果,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你不会不信吧?”

    南极翁道:“信,我信。”

    鬼头鳄道:“动手吧,干掉柳三哥,还你南不倒,若是放过柳三哥,南不倒就死定了。”

    南极翁道:“柳三哥在哪儿?”

    鬼头鳄道:“就是那个赶车的假三哥呀,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如今,柳三哥已身受重伤,经不起你老的奋力一击,动手吧,南极翁。”

    南极翁望着柳三哥,委决不下,要他去杀一个无还手之力的人,真有些难以下手,他虽然自私低俗,却又是个宅心仁厚的老人。

    南极翁呐呐道:“这个这个,这个人不是叫假三哥吗?怎么成了柳三哥啦?”

    鬼头鳄道:“南极翁,你别婆婆妈妈啦,柳三哥害得你家南不倒投环自尽,险一险就死啦,想想这个,就不会手软了。”

    叫不醒道:“鬼头鳄,你一定搞错了,他真是假三哥,不要杀错了人,杀错了人,鬼魂会缠你一辈子。”

    鬼头鳄道:“他是柳三哥,错不了,他欠我的账,该清一清啦。”

    当南极翁与鬼头鳄交谈时,柳三哥却若无其事一般,解下腰带,将车座扶手两端,用腰带扎起来,把自己的身子固定在车座上,然后,掏出葫芦,抿了一口补血养心鹿神液,看了看周遭,尤其是看了看路的前方,路前有暗杀帮的四个钩镰枪手,横枪候着呢,这是个问题呀,这四个钩镰枪手,就是为了对付黑骏马大黑的呀。柳三哥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地又将葫芦放入怀中,一言不发,将剑插在车座踏板上,一手捻弄着剑穗,兀自微笑不语。

    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南极翁奇了,道:“喂,假三哥,如今有那么多人要你的命呢,你到好,却好象跟自己毫不相干似的,还有吃有喝起来,你也太安逸了吧,真是个怪人!老夫问你,你到底是柳三哥呢还是假三哥?”

    柳三哥道:“我不敢说话。”

    南极翁奇道:“你是不愿意说呢?还是不会说?”

    柳三哥道:“我是不敢说,我要是说了,净空发痴叫不醒就不管我了,他要是不管了,我就死定了。请原谅,我不敢说。”

    柳三哥微微一笑,任凭南极翁怎么问,只是闭口不言。

    对柳三哥来说,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决不会放弃,有坐在车顶上的叫不醒保驾,希望岂只是一线而已呀!

    南极翁道:“老夫要你开口,就必须开口,怎么,哑吧啦?假三哥!”

    叫不醒就坐在车顶的前缘上,两只脚挂在车座旁,他拍拍柳三哥的肩头,道:“你们不要吓唬他好不好,一个正常人,也经不住你们这么恫吓威胁呀,估摸假三哥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啦。看,他还笑呢,一般正常人,临死时,还笑得出来吗!罪过罪过,阿弥陀佛。你们不要吓唬老实人好不好,我估计,假三哥一定是吓傻了,要真吓傻了,老衲就得把他送回家去,如果他是个光棍汉,老衲总不能把他扔在路边不管吧,老衲真个是亏大啦,要负担他一辈子啦,告诉各位,欺负老实人是要遭报应的呀,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白毛风不听叫不醒咋呼,一挥手,众魔沉着脸,勒马向前逼近了几步,一场混战,眼看要一触即发。

    南极翁喝道:“白毛风,你们想干啥?既要老夫干掉柳三哥,就得容老夫想一想,再说,他是假三哥还是柳三哥还没搞清楚呢,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把人给杀了,这种事,你们干的出手,老夫可干不出手。”

    白毛风道:“既然你于心不忍,办事拖拖拉拉,干脆这种杀人放血的事,就由我们来办吧,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将南不倒还给你。”

    南极翁问:“什么条件?”

    白毛风道:“别管闲事,到一边看热闹去。”

    南极翁思忖:如果他是柳三哥,气虽气,自己却也下不了杀手;如果他是假三哥,那就更不能杀了,这种事可不管,还是不管的好,况且,今儿个要真动起手来,谁胜谁负,难说得很,白毛风既给我个台阶,还是顺势下吧。南极翁点头道:“好,一言为定,老夫不管啦。”

    说毕,他脚下一点,人如一缕轻烟,飞进了自己的马车,关上车门;南海仙女也如一片轻云,飞到马车顶上站着去了,手握双剑,全神戒备,不敢掉以轻心。

    几乎同时,柳三哥左手鞭儿一甩,叭,一声炸响,昆仑追风黑骏马大黑,拉着三哥的轻便马车,从南极翁的马车旁一闪而过,往前飞奔。

    路前方的两旁,各有两个手执钩镰枪的汉子伏着呢,见黑骏马大黑奔来,分别从两侧冲出,上前一步,暴叱一声,扬起四枝钩镰枪,便往大黑的胸脯及马蹄上扎去。

    柳三哥早就料到有此一着,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右手一扬,四枚柳叶镖从指间脱手飞出,咻咻连声,钩镰枪手惨呼声叠起,三枚柳叶镖正中三名汉子手背,鲜血飞溅,血出糊拉,痛得三名枪手疵牙裂嘴,魂飞魄散,只听得丁丁当当一阵乱响,三枝钩镰枪竟都撒手落地,三名枪手各自捂着血手,往路旁就地一滚,跑个**的了。

    第四名枪手以为自己也难逃此劫,岂料第四枚柳叶镖,因三哥真气不足,飞到中途,没了气劲,噗一声,落在他身前一尺处的雪地里,那枪手反应够快,只稍一愣怔,便提起钩镰枪,往飞奔前来的黑骏马马蹄上撩去,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枣红马从斜刺里冲了出来,向其猛撞过去,枪手惨叫一声,连人带枪被撞出三丈开外,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大黑拉着轻便马车哗啦啦向前冲去,众魔齐声尖叫,挥动兵器紧追不舍。

    钩镰枪手的这一关冲过了,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关。

    前方路正中,站着两骑,马上两人分别是白脸狼与与毒眼狼,他俩手握快刀,怒目而视,必欲置柳三哥死地而后快,如若柳三哥再次在眼皮底下跑掉了,要再找到他,谈何容易。

    他俩见柳三哥飞镖出手之后,便昏死了过去,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搭拉着双手,倚坐在车座上,已没了知觉,还好车座上有腰带固定住身子,不致颠落车下,如此绝佳出刀机会,要是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

    两人相互丢个眼色,暴叱一声,手掌在马鞍上一拍,飞身而起,两人的马上功夫皆属一流之选,身如猿猴,快如丸奔,两道雪亮的刀光,如闪电般,从两侧向车座上的柳三哥狠狠砍去。

    坐在车顶的叫不醒,哈哈一笑,拂尘一挥,向白脸狼的弯刀上卷去,拂尘的柔丝也不知是何物打造,柔软如丝,坚韧如铁,卷住弯刀,一扯一抖,那柄弯刀竟被拂尘牢牢裹住,又是一抖一扬,白脸狼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力一扯,弯刀硬生生扯脱,竟向半空飞去。

    白脸狼心内大怒,身在空中,一式“一拍两散”,向叫不醒当胸拍去,叫不醒道:“来得好。”

    随即还以颜色,顺势也拍出一掌。

    “蓬”一声,白脸狼被拍得倒飞出去。

    白脸狼身在空中,疾翻几个筋斗,卸掉叫不醒的一半掌力,竟在三丈开外,飘飘落地,心中气血翻涌,烦恶之极。恨得只有跺足叹气,无可奈何。

    几乎同时,毒眼狼的弯刀向柳三哥的脖子上招呼,结果却被叫不醒用食中二指接住,动弹不得,毒眼狼将身一挫,一个“千斤坠”,挣扎落地,狠命抽拔,只听得“叭”一声脆响,弯刀折断,毒眼狼不由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雪地里。

    黑骏马大黑拉着柳三哥的轻便马车,哗啦啦冲过了所有阻挠,向前路奋蹄飞奔,马车后跟着大红枣儿枣红马。

    坐在车顶的净空发痴叫不醒,抓住车座靠背,哈哈大笑道:“哇,好玩,好玩,这匹黑马是不是发毛啦,假三哥,你可要当心点,老衲不怕,来不得,一个燕子三抄水就落地啦,你小子可不行,会摔你个半死啊,……”

    在大红枣儿的后面,是举着刀枪紧追不舍的群魔。一刻钟后,距离拉开了;半个时辰后,枣红马奔进了丛林,大黑与轻便马车在前方地平线消失了。

    白毛风带领众魔还在后面拼命追赶,他们祈盼能出现意外,柳三哥的马车,要是跑飞了轮子,该有多好啊。

    这种事故时有发生,不过,要想柳三哥的马车发生这种意外,简直是痴心妄想。

    在白毛风等人的身后,跟着辆宽畅古老的马车,这辆马车有三匹健马拉车,因为太庞大,跑得一点儿也不快。

    倚窗而坐的南极翁顿着鹤杖,骂骂咧咧道:“白毛风呀白毛风,你小子给我站住,快把南不倒还我,若是不还,老夫跟你没完,……我操,还说暗杀帮讲信誉呢,讲个**毛信誉,还不是跟下三滥一样,一个转身,就翻脸不认账了,真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