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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馆。
跟着这名少女七拐八折走到这里，段立峥作为一个登极境的修行者，都快被朱鸾那奇诡的路线安排给搞没了方向感。
就在他在晕头转脑中抬起头，看清眼前的建筑之时，却犹如被当头浇了一头冷水，一个激灵清醒了下来。
眼前的建筑他很眼熟。
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
也是每个被天策上院接纳的子弟都来过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
弘文馆。
这不是一个霸气的名字，在旁边恢弘大殿的映衬下看上去甚至有些不起眼，但眼前牌匾上的大字却几乎灼痛了段立峥的眼睛。
因为这里，就是大周文化的熔炉。
大周朝实行三省六部制，太祖立朝之初，就设修文馆于门下省，十余年后，成宗皇帝即位，将馆名改为弘文，聚天下之书三十万卷，并将他在当秦王期间，在自家王府所设文学馆中招纳的十八学士，尽归弘文馆。
自此奠定弘文馆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
黑暗里，段立峥和宋怀竹同时看向站在他们中间的少女，眸光微凝。
段立峥虽有过猜测，但没有想到朱鸾真的是打算夜探弘文馆。
他之所以猜测。
是因为大周会试文试第一门经义的试卷，就藏于其中。
对读书人而言最为重要的试卷自然要藏于读书人的圣殿。
大周国试会试的试卷是极为重要的财富，为了保证试卷万无一失，从成宗皇帝开始，会试试卷不再存放在天策书院，而是会被连夜送至大内，在皇家的藏书阁，弘文馆之中贮藏。
这些密封的试卷，将在文试所有项目结束后，由主考和大学士在弘文馆内当场拆封品评。
当然，是在糊名状态下。
段立峥凝视着夜色下的建筑，以及它身后的巨大黑影。。
而他之所以只是猜测。
是因为没有想到她真的能到达这个地方。
弘文馆的位置，非常非常可怕。
段立峥闭上眼睛回溯今晚他们走过的路线。
今晚，就在他眼前，这名少女上演了一场，如何成功入侵皇城的示范教学。
朱鸾为了避禁军锋芒，一开始走的路线是从北，也就是大明宫后门的位置。
而弘文馆，却是靠近南面的建筑。
大明宫正门南门为丹凤门，在丹凤门形成的中轴线上往北延伸，坐落着大明宫的三大殿。
正殿含元殿，中朝宣政殿，内朝紫宸殿。
宣政殿左右设中书、门下二省，及弘文、弘史二馆。
弘文馆位于中朝。
从北门荒凉之地一路插入中朝，她并没有惊动一个守卫。
宋怀竹看着身侧女子，攥紧了身侧的玉玦。
这个皇宫的地图，就在这名少女的脑中。
甚至比市面上能得到手的地图，要更为详尽。
段立峥则怔怔无语。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
他所效忠的王朝的皇宫是防守这么薄弱的地方吗？
万一其他国家的杀手暗卫入侵该如何之好？
这个想法让少年一时忧心难以自拔，但他却忽视了一个问题。
就是他所面对的，是这片大陆上曾经最为优秀的暗卫。
“这个路线……”少年喃喃道。
这路线这真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朱鸾心道。
今生想要到这里真是不容易。朱鸾看着面前熟悉的建筑笑了笑，同时抹去额角边的一丝冷汗。
只有她知道，今夜能远比她设想得更为成功地到达这里，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座大明宫。
宫里的道路。
十年都没有改变。
居然。
朱鸾回首看向身后的道路，身侧手指微动。
为什么？
每一代新君登基，都会重修宫殿，整饬道路，就算不大动土木，小修小整总是要有，不然不能显示出这一代圣人的特别来。
一代天子一朝臣。
一位圣人一条路。
本该如此。
但朱鸾刚刚就已经发现，她记忆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
不光是大路，连一些人烟罕至的小路，暗道，假山……甚至连花丛的位置都没有挪动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座宫殿内停滞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变化是必然，不变就是刻然了。
除非有人特意保持了宫内的布置，像是爱护自己停留在时光中的珍爱之物一般。
停留在时光之中的，天后娘娘的宫殿。
朱鸾眸光一沉，但谁会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朱鸾的印象里，如今的圣人，她的四哥高旦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对自己的母亲敬重到完封不动保持过往所有陈设的儿子。
很可惜这不是她四哥的人设。
但无论如何，对于朱鸾而言，能够看到这个样子的大明宫，的确是意外之喜。
仿佛她像是往常一样，偷偷从军营里跑回来，翻墙回家走在路上。
她就这样一路小跑经过太液池，在那个人的默许下，冲进明光殿里，然而那个人就会放下手中的卷宗，抬头看向她。
幻想到这里戛然而止。
朱鸾抬头看向弘文馆。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然而这里并没有出现市面上卖的话本子里黑漆漆静悄悄的场景。
那些江洋大盗潜入禁宫，在黑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搬空国库这样的剧情。
扯淡。
朱鸾很清楚，真正重要的地方，大周是永远灯火通明的。
比如眼前这个地方。
从三人藏身的树丛下，能看到整个弘文馆灿如白昼，总共约五十名银甲卫和十名黑甲卫在外围巡逻，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
“朱瑛。”段立峥在屏障里静静道。
“嗯？”
“你不会是打算进去吧？”他问道。
朱鸾笑了笑，“当然。”
段立峥吸气，宋怀竹侧目。
“那你准备怎么进去？”
这里不是行动的马车，一旦出去根本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原本有几个计划。”朱鸾道，“但已经都推翻了。”
“原本你一个人打算做什么？”段立峥问道。
以段立峥的了解，她原本的剧情里，不会有他们两人。
“原本？”眼前的少女愣了愣，随后道。
“我准备去刺杀一次当今圣人。”朱鸾道。
尽量引起更大的骚动浑水摸鱼。
朱鸾握紧腰边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