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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徐知府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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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南阳城内的衡王府,很是煌煌气派。

    说起来,这座衡王府的这块地界上,曾经有过三座王府。

    最早是齐王府,太祖爷老朱的第七子齐王朱榑曾建藩于此。不过这位爷比较能作,最后被永乐皇帝削藩废为庶人了。于是,后来这座齐王府就被推倒重建成了汉王府,因为永乐皇帝把他二儿子朱高煦封藩于此地。不过朱高煦并未来青州府就藩,后来夺嫡失败,被永乐帝赶到了又小又穷的乐安州就藩,这座汉王府也就荒废了。直到七十多年后,这座汉王府才被拆了,又其地面上建成了如今的这座富丽堂皇的衡王府。

    今日是衡王妃的生辰,衡王府正门端礼门前,车马如龙,络绎不绝。

    衡王朱佑楎和王妃陈氏成亲十几年来相濡以沫,关系极好!衡王对王妃陈氏宠爱有加,是以衡王今日为其大是操办生辰。

    衡王如此重视衡王妃的生辰,青州众达官豪绅,自也得有所表示,是以今天青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全都来到王府为衡王妃贺寿。

    此刻,衡王府内热闹异常,宴会正在热烈的进行中——

    …………

    沈泽此时站在端礼门前不远处的一个街角拐角处,正望着端礼门出神,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只是若是有人心仔细看得话,就会发现沈泽虽然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双目中却流露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在沈泽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的粗布罗裙、簪着荆钗的女人,显得有些落魄凄凉。女人手中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梳着两支冲天小辫,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沈泽这两天赶制的两面琉璃镜子和一副单筒望远镜,由张知县替他送进了衡王府。

    望远镜的原理其实不难,无非是用两块透镜成像的原理。沈泽记得初中物理曾经学过,想要得到正立放大的图像,需要物镜用凸透镜,目镜用凹透镜。

    于是这两天,沈泽借着大腿上的伤跟张知县告了病假,去买了一堆平板琉璃,躲在悦来客栈里研磨凸、凹透镜的镜片。当然,这种琐碎麻烦的事情,沈泽也少不了喊自己马仔杨峰来帮忙,二人研磨了许多块镜片,反复无数次试验后,终于得到了最理想的凸凹透镜弧度。

    随后沈泽让铁匠铺的铁匠按照他的要求打造出了一只可伸缩的铜管镜筒。

    有了这磨制作好的镜片和筒管,沈泽便亲手调试组装出这世上第一具单筒望远镜。

    不过这年代的琉璃杂质很多,这琉璃镜片做得望远镜有些差强人意,只能算是勉强可用。

    其实那次沈泽和杨峰去买琉璃时,见到那珍宝坊里有不少透明水晶片,他觉得日后可以考虑一下用水晶片来研磨制作这望远镜镜片,定然要比这有杂质的琉璃镜片清晰些。

    呃,当然,这是后话了,这次给衡王府送礼,是肯定赶不上趟了。

    不过沈泽觉得这琉璃镜片的望远镜对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物件的人来说,已经足够震撼了,至于清晰度不怎么高,就先将就用吧。

    不过沈泽虽然送了礼,但这衡王府的宴会他却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不过沈泽没有资格参加,但他的老熟人却能参加。

    此时,端礼门里走出一个高挑的仕女,正往沈泽这边走来。

    这个高挑的美女自然就是高盈。

    高盈走道沈泽所在的角落处,低声道:“宴会已经结束了,估计在再过一会儿,徐知府就要出来了!”

    沈泽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

    一柱香后,青州知府徐梓清和几个士绅宿儒一起说说笑笑的从端礼门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商量着重修府学文庙的事情。

    沈泽见他出来,当下微微一笑,扭头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开口道:“就是那个穿紫色锦袍的那个国字脸中年人,按照我交代你的话说,一定记住了,去吧!”

    那个看着落魄凄凉的女人此时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朝沈泽重重的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深呼吸一口气,便冲向了端礼门前。

    等到快到端礼门时,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老爷……啊呜呜……奴家终于找到你了!老爷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啊,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孩子,快,快叫爹爹……”说着女人拉着小男孩,指着青州知府徐梓清,用一口地道的济南腔说道。

    端礼门前顿时传来一阵惊愕的吸气声,徐梓清和那几个士绅宿儒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对落魄的母子。

    “爹爹……”,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朝徐梓清开口叫道。小男孩的声音稚嫩清脆,一双望向徐梓清的大眼睛却满含委屈和害怕,其情形真是惹人心疼,让人怜惜。

    一时间,端礼门前一片静谧,在场的众人都是一片惊愕,四下无语,只有那女子哀痛的嘤嘤哭泣声。

    刚才还在笑语晏晏的跟几个青州府的士绅宿儒,聊着筹款修缮府学文庙事宜的青州知府徐梓清,此刻却是如遭电击,两眼失神,一脸的茫然……

    这时益都知县张易和几位青州名士正谈笑风生的从端礼门里走出来,看到门前有变故,也都围了过来看个究竟。

    此刻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跪在地上,一手拉着那个小男孩,一手死死扼住徐梓清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声泪俱下控诉徐梓清的斑斑劣迹。

    “老爷,六年前你在济~南时,还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布政使司经历,无权无势,却来招惹奴家这良善清白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然后娶奴家为正室,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儿子。可你却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啊?徐梓清,你今日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女人前面的话中,对徐梓清还是颇有敬畏的,但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直接便直呼其名了。这年代对位尊者直呼其名,基本上就等于骂人了。

    这妇人说得有板有眼、有根有据的,可是徐梓清知道,这压根就是胡扯!但是这妇人当众如此说出来,实在让他的官威沦丧,脸面丢尽啊。想及此处,他的脸色已是变成了惨白,嘴中满是苦涩。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徐梓清已是出离的愤怒的,此刻毫无官员形象的大叫道。

    女子铁了心抱着徐梓清的大腿,死活不撒手,生怕他再跑掉似得,嘶声哭喊道:“不放,放了你再跑掉了,奴家和这苦命的孩子上哪里喊冤去?奴家从一路上从济~南府找到青州府,这一路历尽艰辛、饱受心酸,绝对不能再让你跑了!”

    “贱妇,你看仔细,本官与你从未谋面,你……你必然认错人了……”

    “绝没认错,徐梓清,你的模样就算化成灰,奴家也能把你拼出来!就算你如今是四品大员,有权有势了,奴家也不怕你,定要讨个公道。难道一个知府抛妻弃子,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吗?奴家就不信这大明没有王法和天理了?!”

    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死命的抱着徐梓清大腿!无论徐梓清怎么使劲撕扯,那女人就是不松手……

    围观的士绅中有人看到徐梓清如此粗鲁的对待那个女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有个实在看不过去的老儒不禁轻咳了一声。

    徐梓清听到那一声轻咳,不禁浑身一颤,暴怒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抬头看到众人的鄙夷的神色,不由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自己被陷害了,可是这事儿,他娘的可是黄泥巴烂裤裆,实在有理说不清啊……

    饶是他徐梓清自负他这一生饱经大风大浪,却依旧对眼前的变故束手无策!

    …………

    大街拐角处的角落里,高盈探着头,目瞪口呆看着端礼门前的这出好戏,那双美丽的杏眼睁得大大的,顺带连她的小嘴也惊愕的张大,合都合不拢。

    沈泽的这招实在是……太阴险、太毒辣、太令人发指了,这简直是断了徐知府立足的根本啊。

    在以仁孝治天下,标榜道德的大明朝,官员抛妻弃子是极大的丑闻,就算对武官来说都是一件极其恶劣的事情,何况一个需要士林名望维系权威的文官。

    今日之事以后,徐知府这官儿怕是难做了,不但要面对无数的士林文人的口诛笔伐,还有那些闻腥而动的御史们的弹劾。一个坏了名声、没了声望的文官,是没法做下去的。

    当然徐梓清要有不怕弹的“刘棉花”刘大学士的心理素质,可以想办法调任别处,扛过这段时间,慢慢等这件事情淡化,这官儿或许还能做下去。

    当然,这要求心理素质一定要非常好,因为估计徐知府只要还当官,这事儿就会被政敌们或是御史们时不时的提起来,弹几下,不是心理素质非常好、脸皮非常厚的肯定扛不住。

    但沈泽压根不打算给徐知府继续做官的机会了,因为他还安排有后招。

    痛打落水狗,宜将剩勇追穷寇,一直是沈泽的引以为傲的优良传统。沈泽觉得既然要搞徐知府,就要搞得彻底一些。

    张知县没想到今天来参加个宴会,会看到这么一件令他痛快的事情,不由的心中暗喜。其实昨天沈泽暗示他,说今天徐梓清要倒霉,让他把握住机会踹上一脚,张知县当时还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今天徐梓清真的倒霉了,张知县觉得现在就是踹上这一脚的时候了。

    此时,徐梓清正在不断的向众人解释说,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对母子。但众人都是目光闪烁,支支吾吾的含糊其辞,显然压根不相信徐梓清的解释。

    张知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对母子说是徐府尹的妻儿,而徐府尹说压根就不认识这对母子,这事儿怕是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辩白出来的!不如就由下官把这对母子带回县衙去审问吧?!若是真的是这对母子果真是冒认知府大人妻儿,诬赖知府大人抛妻弃子,下官定严惩不贷!”

    完了,徐梓清眼前一黑,张易跟自己一直不对付,这要到了县衙,不是自己妻儿,也被他弄得成了自己的妻儿。

    不过现在徐梓清却发现自己毫无办法,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青州城府县同城,城内出了案子,自然不是府衙审问,就是由县衙审问。

    可是如今这个局面,自己能把人要到府衙审吗?就算府衙审出来说这对母子是不是自己的妻儿,可谁会信呢?别人肯定会认为自己威胁利诱她们母子改口的啊。

    徐梓清木然的看着张知县喊过两个衙役,让他们把这对母子押解县衙去。

    那粗布荆钗的女人直到此时,依旧死命的抱着徐梓清的大腿,就是不松手。

    张知县好言相劝良久,女人才松开手,任由两个衙役把她和孩子领走。

    沈泽在远处看着,没想到这女人入戏还挺深,当真是演戏演全套,自己那二百两银子花的不冤。

    当时曹典史替自己找到这对合适的母子时,这女人说这是玩命儿的勾当,要价二百两银子。沈泽那时还嫌她的要价实在是狮子大开口,现在看来,也还算物有所值。

    其实,沈泽嘱咐过那个女人,若是张知县衙带她去县衙,跟他去就是,那是在保护她。到了县衙,沈泽会让人安排让她们离开,不会再出现在青州。

    衙役们带着那对母子走了,众人也都散去,唯有徐梓清站在端礼门前,露出一脸的苦涩。

    …………

    高盈一直站在角落里,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出沈泽一手策划的好戏。

    此时她扭头看了一眼沈泽,美眸里有几分复杂难明的味道。

    今日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可是高盈却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这家伙……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书生……简直是个妖孽,绝对是个祸害。如此杀人不见血、阴损毒辣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眼见计谋得逞,沈泽身上的森森冷意瞬间消逝,又恢复了以前的潇洒从容。

    他迎着高盈的目光,开口笑道:“我能把你看我的这种目光,理解成是对我的聪明才智的无限崇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