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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袄的利爪如撕碎一切般向楚云深疯狂得抓去。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听“咔嚓”一声,五根亮闪闪的细剑如残肢般带着鲜血在半空中飞旋了开去!

    落袄捂着手腕退在一旁,右手鲜血淋漓,终于减轻了她几分痛楚。

    南黎辰背着楚云深站在彼方,手中的长剑指着落袄的眉心。

    不愧是世上……最锋利之剑。

    落袄冷笑着看着南黎辰,和他背上合着眼皮没有一丝动静的楚云深。

    “三哥……三哥!你怎么样?”

    南黎辰叫着楚云深,三人僵持稍许,楚云深方才慢慢睁开了眼,在南黎辰耳边喃喃道:

    “我们……先走……这里,交给南歌……”

    南黎辰担心得抬头望了一眼楼上。虽说四哥并未中毒,修为也足以对付落袄,可是他的身体不宜久战,且要分心照顾他人,力不从心也是难免。

    眼前的情形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且不论拼死一搏输赢如何,如果不赶快送楚云深走的话,他的身体……

    落袄冷眼看着南黎辰带着楚云深跃窗离开。理由很简单,这两个人不能让她更快得死。

    她捂着受伤的手腕向二楼走去。鲜血沿着她走过的路滴滴溅落,如同路标。可惜沿着这些路标,却再也走不回远原点。

    她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住脚步。

    从没想过二楼会是这样的景象。没有地板,整个楼体如同空心的直筒,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并不是一楼大厅的景象。

    应该是事先触发了什么机关的结果。

    寒风自脚底呼呼刮起,撩动着血红的裙摆。真是个特别的地方,正值暑热时节,却能冷成这样。

    真是适合审判她的刑场啊。

    “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四面八方,让她无法判断声音的来处。这也许正是这座楼特殊的构造造成的效果。

    “为何不现身?”落袄说话,果然,整个空间中充满了她自己的声音,一时恍惚,分不清真实的自己在哪里。

    “我已经现声了。”

    无聊的玩笑,恐怖的冷笑话。雁过留声,这座雁过楼的确是为南歌子量身定做的表演场——也是他的杀人道场吧。

    她想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死掉。

    雨……

    下雨了么?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落袄的心底开始湿润。凉丝丝的温柔雨滴顺着光滑的脸颊流淌下来,温柔得如同眼泪。

    不,这场雨……

    是五年前那场。绵密的雨,如同心底纠缠的线,剪不断,理还乱……

    雨色渺漫,空翠沾衣。

    那个淡紫衣裙的女子如同从烟雨中凝出的一般,发如墨缕,银簪柔光熠熠;腰若约素,篮中花香露凝。

    一抹柔影,轻得如同一碰就会化烟散去。

    湖天一色,净无纤尘。

    白纸伞轻轻一抬。墨眉勾勒之下,流光清瞳,寒如春雨。

    他眼下的世界亦真亦幻,腰间寒冰般藏在鞘中的剑气扑朔迷离。

    万物沉醉于此。轻烟如织,他却如再小心都隐藏不住的利刃。伞柄一转,已然缓缓走下凭栏而望的桥头。

    紫霰沉香,涎玉沫珠。他耳侧温柔的浣花声如同梦幻,目不斜视得走过那人身边,缓缓两步,却漫长得像在等待这场春雨停下。

    她蹲在湖边,清紫罗裙迤逦在纤纤新草上,柔滑如酥的手不时去拢耳畔纠缠的清丝。紫辛夷在碧水湖面漂过,留香无痕。

    她注意到,那片白色的衣袂在自己身旁飘了很久,不禁停下口中轻轻哼唱的歌,转脸微笑:

    “公子,买花么?”

    若不是这声乳燕归巢般的轻唤,他尚不知自己已经凝立了许久。

    他的目光方转向她篮中的辛夷花。花如其人,貌婉心娴。

    本不想看花,更不想对上那双委婉蛾眉。她唇边浅泊的微笑,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雨。

    若应相遇,当否沉迷;春深如海,此花心仪。

    晴夜。湖畔染花楼。

    昼雨未消残冷,星辰冷落,诗思浮沉。他只将万千情怀倾入酒中,一饮而尽。

    彼方的红衣女子却握紧了手中的高足银杯,杯上的驰骋狩猎纹在她梅红色的指甲刮擦下,愈发显得杀气腾腾。

    男子的沉默静如深潭。

    “离兮,你还是不肯跟我回去?”她是在哀求,没有一丝杀意。

    晏离兮双眼睥睨流转。他淡然道:“砚主是寿终正寝,我没有杀他,更不会伤害你。”

    红衣女子咬着嘴唇。她不想去辨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反驳道:“你不告而别挥袖而去,这还不是伤害我?”

    她想象不出没有他的砚部。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远去,宁可孑然一身,都不愿与她风雨同路。

    “只要我一走,砚主之位自然是你的。”晏离兮眉毛一扬,并不在意女子眉尖紧绞的愤恨。他知道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可除此之外,他再没别的可以给她。

    “告辞。”

    他起身,离去。酒楼极其安静,楼下掌柜结账噼噼啪啪的算盘声,杂役们擦洗桌椅,跟小二们的互相打趣声不时传来。

    却又个极其轻柔的脚步走上了二楼。她的身上,有种雨后柔花的气息。

    晏离兮心中一震。

    是……她?怎么会在这时出现?

    果然是她。她迎面走过来,很机敏得认出了晏离兮,只是淡淡点头微笑。她手中仍然挎着篮子,花篮中却只剩一枝辛夷了。

    晏离兮与她擦肩而过。

    落袄捏紧了手里的酒杯。

    “唰——”

    玫红飞溅,透亮如血。晏离兮已经抱着那淡紫色的懵懂身体飞出窗外,此时她眼中除了倒映着华丽的星河,便只剩下晏离兮这一颗星星。

    晏离兮抱着她稳稳落地。那花篮中飞起的辛夷花,也正跌落在鲜艳的酒泊中。

    “失礼。”晏离兮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她惊魂未定,双颊微红,衣裙却如花色天然,未沾上一滴酒水。

    “方才,多谢公子相救……”相救是相救,可她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晏离兮摇摇头,染花楼上再无动静。他本想就此离开,却被那个无法抗拒的声音叫住。

    “公子。”她声音微怯,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花篮,不免有些遗憾。

    “公子……明天,我送你一枝辛夷花,略表谢意,可好?”

    她当然不知道,晏离兮打算即刻便离开扬州城的。

    她也不知道,一句话,往往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晏离兮为了这句话留了下来。他并没打算永远留下来,只想带着西湖岸边的最后一丝余香离开,而已。

    一等等了七天。西湖晴了又雨阴了又晴,却始终等不到那个人的到来。

    “你是问那个卖花的小姑娘么?”

    ——晏离兮找遍了扬州城都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仿佛她只是雨后的一场氤氲。他只得回染花楼打听。

    “哦——原来您就是她要等的那位公子啊。”掌柜从抽屉中拿出样东西。花茎用绢细细包了的辛夷花,已经枯萎。

    “多谢。”

    晏离兮拿了花,转身的瞬间便在柜前消失,留下掌柜的一个在那傻眼。

    真不该拖了这么久才来找她。

    晏离兮御剑高飞,没过半刻便到了地方。魔族砚部,瑰丽宫。

    苍翠的树影在淡玫红色的琉璃上摇曳,光芒诡谲华美。晏离兮很少亲自来这个地方,仿佛一旦踏足,便会不小心触染,中毒。

    光影之毒的华丽道场。晏离兮走上木质的台阶,一束束混合色的光芒从高处打落,浮华终是废墟罢了。这种程度的光影之毒,根本伤不到他。

    “她人呢?”

    晏离兮手腕一转,簇水已经亮在手中。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让人越过理智。

    墙上的琉璃拼出各种幻想般奇妙的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越来越血红。

    “你果然是为了她。”落袄失神的眼瞳时而血红时而漆黑。是她抓了那个女子,她是最了解晏离兮的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她到底是在阻止悲剧还是促成悲剧。

    “杀了我你就可以带走她。”

    “我不杀你。”晏离兮冷冷道,“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一定杀你。”

    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一定杀你。

    “那你就来杀我!”

    他激励的水流刺破五彩的穹顶,看着彩光如流星光线般四射而下,如同烟花。谁会沉醉在光影中死去,谁会带着未尽的愿望活着,犹未可知!

    暗橘色的云影在两人头顶匆匆掠过。谁都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簇水剑倒映的彩色的碎片随风而散。

    晏离兮会救走辛夷,两人成亲,举案齐眉。

    落袄投毒,辛夷死去。晏离兮悲痛欲绝为寻仇再度加入砚部……

    那不就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复仇,夺走他的幸福,让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为什么,这种复仇没有让她感到丝毫快乐,哪怕只有一天。

    她从开始就输了。

    也许,晏离兮守着辛夷的墓碑彻夜不眠的时候,更痛的人,是她。

    为他的开心而开心。

    更为他的心痛而心痛。

    变本加厉。往复循环。永久折磨。

    倒不如将一切在那天结束!

    落袄迎上了簇水的剑尖,她看着明亮的剑光穿过了凌乱的光芒,直袭自己胸口而来!

    让一切在这里停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