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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袄头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青袂少年仿佛变作白衣水剑的青年。

    他们的神情,他们的决心,却是毫无二致。

    他们说的话,也是如此相像!

    你们都不怕死是吧!不怕为了心中那个人而死的话,那我就再一次成全你们!

    “嚓——!”

    青刃飞快得插进又抽出,血滴如雨点般泼溅开来,黎辰的胸前又多了三个血肉模糊的洞!

    到现在,毒已经完全剥夺了黎辰的防御。他拄着剑屈膝站稳。在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剑,黎辰的身体就会被切成碎片!

    但落袄还不急于这么快就杀他。她还要他亲眼看着他最爱的人遭受魂魄分离之苦,就像当年……他看着她死掉一样!

    完全被鲜血染成浓郁红色的利爪再度扎进了黎辰的手掌。他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呃”声,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涌出。

    “嚓——!”

    利刃穿过了黎辰的锁骨。血花如梅点晕上了落袄的眼皮。

    “嚓——!”

    血爪穿透了黎辰的腿,他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来。

    “嚓——!”

    落袄扼住了黎辰的咽喉,黎辰被利刃切准的皮肤,鲜血如线缓缓渗出。现在她只要稍稍用力,就可切下眼前这个血人的脑袋。

    但她却无法发力。可恶,流了这么多血,为什么他还不死!还不死!还不死!还不死!还不死!还不死!还不死!

    “可恶!可恶!”

    落袄一脚接一脚,使尽了力气朝黎辰胸口,腿上踢去。他口中喷涌而出的血花扑上了她的红裙。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死!

    “滴答——滴答——”

    落袄扶着膝盖弯下腰喘气。她的汗水从额头上落下,坠落入血泊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不死……

    “你的毒可以杀人,却改变不了人心。”

    那个熟悉而冷酷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有十年了吧。

    为什么。如果把一个人杀了,他还会有心么?还会有心么?

    落袄再度扬起双爪——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嚓——!”

    鲜血溅入了落袄的双眼。她看不清了。

    看不清了。她的手指颤抖着。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她的双爪,分明还没有刺入黎辰的身体。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让她透不过气。

    她看不见。此时插进黎辰心脏里的,是一把明晃晃的横刀。横云。

    “啊——呃——姆。”

    身后的男子打着呵欠跳下窗户,双手插兜,微弓着背朝她走了过来。

    一双久违的有力手臂从背后抱住了她纤细的腰。

    “落袄姐姐,是你,回来了。”

    带着鲜血的眼泪从落袄眼中流淌而下。

    落袄点点头。双爪的青刃砰然崩散,她的双手颤抖着覆上腰间的温暖:“对不起……是姐姐,抛下了你……”

    楚云深的脸贴近落袄的脸颊,蹭上了些许温热的鲜血。他抱着这多年不曾亲近的温暖,这心中宁静无声的感觉,犹如从前。

    “姐姐,记得以前你为那个男人伤心哭泣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抱着你,你哭过以后便又能对我微笑了。”

    楚云深喃喃着,闭上眼睛,“姐姐……别哭了。”

    “嗯,姐姐不哭,不哭……云深,姐姐能再见到你,真的好高兴。真的……”

    落袄将身体完全靠在楚云深怀里。不知为什么,被他这么一抱,她方才的杀心已经完全消弭。她不想杀人,不想报仇,她只想带着云深弟弟走。离开这纷乱是非,再也不去争什么,再也不求改变人心。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爱着她,想着她,就够了。

    “我见到姐姐,也很高兴。”云深微笑。

    落袄抬起手背,擦干眼角腮边的泪。腰间那双手臂却固执地抱着她不肯松开。她笑道:“好了,云深,这里……不是谈话之地。跟姐姐走吧,回到魔尊大人身边……”

    云深却没有说话。

    这种静默让落袄感到心慌。

    “怎么了,云深,还在意为当初魔尊大人抛下你的事么?”落袄怒目道,“云深,你听我说……”

    她无法挣脱楚云深的双手。

    “说吧,姐姐。”楚云深轻声道,“请允许云深这样抱着你,好吗?”

    落袄并不在意。她继续道:“那一战我族败退,魔尊大人急于指挥四部撤退,无暇顾及于你。事后他费尽心思到处找你,急得茶饭不思……”她顿了顿。楚云深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若不是夏孤临乘虚而入将你夺去,你也不至于困在六公子手下七年!”

    楚云深的身体微微一颤。七年。原来……这么久了。对于凡人来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可对身为灵兽的他来说,七年究竟是算长还是短呢?

    “是啊。我跟着大哥,已经七年了。”楚云深的声线平稳深厚,却将落袄的心激起千层波浪。

    “你叫那个人什么?”

    落袄终于挣脱了楚云深的臂弯,她转过身来,看到了那张跟自己刚才的想象完全不同的脸。

    淡漠得没有任何感情。那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她的,给她温暖拥抱的,真的是这个人么?

    叫人不敢相认!

    “大哥啊。”云深的双手再度插回兜里,“他是老大。我是老三。不叫大哥,叫什么?”

    “你——!”

    落袄退后,踩进血泊中,自脚底升起血液般冰凉的颤抖。

    “你昏头了么?你怎么认贼为亲?你忘了吗?你是跟魔尊大人签下血契的灵兽,今生只能效忠魔尊大人一人!”

    落袄吃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注意到了云深眼下常年不散的青黛色。这孩子很早以前就有失眠的毛病,可从他刚才夸张的反应来看……

    落袄扑上去撕开了云深的衣襟。他胸膛右边的狐狸血契图案,竟还是深蓝色的!

    “这不可能……”

    落袄摇着头踉跄着退后,“这不可能!七年来,魔尊大人竟然不断得对你进行血契召唤?他难道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若我不回应他的召唤,便会不断得消耗灵力、精力……最终虚耗而死。”

    云深平静得整理好了衣服。七年来,魔尊频繁的召唤极大消耗着他的灵力,他不得不进入龟息状态才能勉强活命。直到后来,夏孤临为他觅得一把有着治愈佩戴之人特效的横云刀。他整日刀不离身,能睡则睡,才将本该在好多年前就结束的生命,延续到了现在。

    “可是姐姐不明白!”落袄揪住云深的衣领,无论怎么用力都看不清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只要你回去魔尊大人身边,一切不就没事了么?七年来,你难道连一次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请你放开。”

    落袄愣住。

    这一次,云深没有再叫她姐姐。

    “我不愿意离开大哥。从他找到我那刻起,我就决定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魔尊那边,我不会再回去。”

    这就是楚云深的决意。

    落袄的手颤抖着放下来,慢慢紧握成拳。她转身环视四周:屋外,乌梅中毒的身体还在扭曲溃烂;脚边,话梅的尸体还没有闭上眼睛;血泊中,南黎辰僵硬的身体有如血雕!

    而眼前,昔日视如亲弟弟的楚云深字字掷地有声得对她说,只听夏孤临一个人的命令,不再回魔族!

    这些人……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愿意放弃生命,放弃理想,放弃昔日的感情,追随在六公子的身边!

    “呵,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楚云深绕到落袄面前,挡在她和南黎辰中间,

    “我很小的时候,生活在与世无争的灵狐村落里,我有父母,有姐姐,有妹妹,还有弟弟……”

    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跟落袄提起那段往事。

    那时候,云深是个喜欢早睡早起的好孩子。每天清晨,他轻快的脚步声第一个回荡在乡间小路上。他往小伙伴的窗下丢小石子,一个接一个叫他们起床。

    那天早晨也是一样。他刚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抬头,看到村长家的墙上多了什么东西。

    是张布告。

    “哟,是楚家的小云子么?又起这么早,好有朝气啊!”村长叔叔一面穿布衫一面推门出来,冲他微笑。

    “嗯。村长叔叔早。”云深朝他笑笑,接着入神得看着布告。初春的早晨,呵气成雾,他搓搓冻红的小手,一字一句读了起来。

    小云深是全村最勤奋的孩子,这些字当然难不倒他。只是连起来的意思却似懂非懂。什么叫“遴选与魔尊大人血契之至尊灵兽”啊……

    “村长叔叔,这张布告是您贴的吗?”

    小云深觉得不太可能。看叔叔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起床出门,根本来不及贴布告。而昨夜跟小豆豆在这里分别的时候,也没见到这布告啊。

    “哦……”叔叔端了水蹲在地上洗脸,抬起头满面水珠地对云深道,“是魔尊大人的使者吧,他们早就通知近几天会发布遴选血契灵兽的事,怎地悄无声息就……难道是昨天夜里来过了?”

    村长抹了脸,眯着眼去看布告。看着看着他瞪圆了眼睛,满脸的水珠,不知是洗脸水还是汗水——冰凉。

    “叔叔,你怎么了?”

    云深拉拉村长的袖角,他却呆呆愣愣的,仿佛被什么惊天大事骇到一般,一言不发。

    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撕下布告揉成一团,紧紧塞到怀里,就像怕被别人发现似的紧紧按住。

    “小云子,快回家!告诉你家里人,今日无事不要随便离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