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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是何时变得如此妇人之仁!你,根本不像是我所认识的二哥!”

    这句话中,除了震怒,更多的是失望。

    被折扇击开的黎辰拄剑向后滑了很远方才停下来。

    他并未受伤,平静得直起身子。

    漠然看着武陵春。

    “……我和你所认识的二哥,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周围突然静下来了。

    冷冰连大气也不敢喘。

    步蟾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也不出声。

    只有地上那个打鼾声,随着横云公子的肚子起伏着。

    武陵春和黎辰的目光在飞快地交汇。

    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安静下来的须臾之间,武陵春想起了好多事。

    好多年前的争吵。

    那晚的月色就像现在这样,毒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父母的房间里。

    名贵的瓷器一件接一件被摔烂在地。

    父亲低沉的骂声和母亲尖利的喊声撕扯在一起一浪高过一浪。

    还有愤怒的拳脚和拚命的抓扯。

    如骤雨如闪电般般落在笑陵春身上。

    “说!你……你对这个家,到底做了什么?”

    “哼哼,武郎,你想不到吧……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这就是你囚禁我的下场!”

    “呸!若不是你和那姓步的妖人串通害我,我又怎会落得一文不名倾家荡产!我囚禁你?你和姓步的做下这等伤风败俗寡廉鲜耻之事,我没宰了你,已经算大发慈悲了!”

    “我早就说过,只要你放我和虚声远走高飞,我就把小春留给你,你有权有钱有声望,一定能教好他……”

    “贱人!我有权有钱有声望又有何用,你走了,小春再没有亲娘!你到底是哪个世界出来的贱女人,竟然会为了野男人放弃自己亲生的儿子!”

    “我不管……我爱虚声,我不能没有他!如果不在一起,我们两个只有死掉!”

    ……

    “呵……好。很好。”

    苍冷的笑声。

    月光照着父亲的头发,如雪洁白。

    他转过身。

    “眉妩,算我看错了你,看错了你……你走吧。”

    你走吧。

    武陵春的童年就这样随着母亲的离去,结束在了那个残酷的夏夜。

    他一个人蹲在池边,听着撕裂夏夜的蛙声,没有眼泪。

    明天,这一切将不再属于他。

    没有母亲。

    没有家。

    他没有哭着挽留母亲别走。

    他没说一句道别的话。

    虽然母亲抱着他痛哭,绝望的吻啜痛了他的脸蛋。

    他都没掉一滴眼泪。

    失去他,母亲只有这种程度的痛苦而已,她还是要走的。

    而失去那个男人……她说,她会死。

    会死。

    事隔很多年之后,他才明白,自己亲生的母亲最爱之人,不是他也不是父亲,是何种感觉。

    ……

    武陵春已不是当年那个夏夜里,抱着膝盖在池边沉默的小男孩。

    他的痛苦沉淀了太久。压抑了太久。

    等的,就是这一天。

    报仇。

    把自己受过的折磨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得还给仇人。

    就算他现在最在乎的人要阻止他。

    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更何况现在,他最在乎的人根本不懂他的感受!

    甚至还说出那种话……

    “武哥,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是踏月公子,我心里很清楚我自己是谁。我是南黎辰——即使穿着他的衣服用着他的剑,我也是我自己,不是别人!”

    黎辰认真了起来。

    无所谓,这件事可以过后再研究。

    重要的是步家村。

    他要马上动手,不能迟疑。

    “武哥……我知道二哥失踪以后你很挂念他,可是不管有多像,我真的只是南黎辰!”

    武陵春点头。

    现在的确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好。那么黎辰,你让开吧。”

    让开。

    折扇扇骨中暗藏的六骰格已经沙沙作响。

    不让开,就拿起手中的剑,应战!

    武陵春折扇自下而上得一舞,流星般的弧线自扇中射出,在黎辰脚边轰然炸响。

    “砰砰!”

    黎辰后跳两步,敏捷得躲开了。

    是六骰格。骰子落地掷出几点就爆炸几次,如果不跳开的话就会被炸伤的。

    “喂黎辰!看上去很危险!你,你会听骰子么?”

    冷冰知道黎辰好赌。不过他的赌龄要从进城开始算起吧……五年。

    冷冰这话问得就有问题。赌场上骰子在杯子里摇会四下碰撞发声,高手倒是能猜出来点数。可是现在……

    南黎辰不可能神得听出骰子和空气碰撞的声音吧……

    “笨蛋,听不见还可以用看得啊!”

    “啊……除了猜点数就没别的办法了么?一直跳行不行?”

    一、二、三、四、五、六……七?

    怎么会掷出七点,难道武陵春增加了骰子的数量?

    得先封住武陵春的行动,速度……

    要比他掷色子更快!

    黎辰躲开骰子的同时将饭剑插在了地上。

    这个笨蛋,光顾着闪避把武器都落下了!

    “武哥,诸神剑法是你教我的,我不会对你出剑!”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煽情……如果不用全力,黎辰会受伤,全村兔妖也都会死的!

    冷冰在一旁也只能干着急。地上那位还在呼呼大睡,六骰格擦着他的睫毛飞过去都没半点反应。

    但是冷冰完全估计错了。

    黎辰只是说他不会出剑,可没说他不会用全力!

    他浑身已经燃烧起了火焰。

    他要用术法跟武陵春对决!

    不要这么认真,但愿武陵春别理这头疯子——

    他的双手却已经缠绕起了金色的闪电。

    这——武陵春学的竟然是金系?虽说火系正是金系的克星,但南黎辰毕竟修习术法时间不长……

    天色昏暗,墨云翻涌。武陵春手中两道金色的闪电灌入云海激浪,他手中仿佛握着一把驭电的巨剑!

    金系术法在五行术法中杀伤力最高,但极耗灵力不易操控。看武陵春这招雷云袭魄运用得游刃有余,黎辰这一战凶多吉少!

    明明是自家兄弟,打什么架啊!

    南黎辰浑身的火焰也在风中狂舞。他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已经被雷电锁定,他根本逃不开的!

    生死一线,决定于他能不能靠自己的能力承受住这一击!

    这帮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疯子!可恶!

    “冷冰,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南黎辰飞快地向冷冰使了个眼色。

    什么?

    我……

    冷冰恍然大悟,他是要冷冰带步蟾宫先走?

    原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取胜。

    他只是想用这种方法保护他们!

    虽然看着南黎辰糊里糊涂被雷劈死很不爽,现在情况已经这么危急,不能辜负他的用心!

    “大叔,快跟我走!”

    “我不能走。”

    “都什么时候来还耍帅!你再待下去全村人都得跟你一块死!”

    “我……我们步家村的玉兔精,有着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这并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卖关子!

    冷冰也懒得跟他废话,这些台词根本就是没用的。她拔出催雪剑,倒转剑柄在步蟾宫后脑上一敲。

    “咣当。”果然倒了。这就对了嘛,省得那么多送死的废话!

    她抄起步蟾宫御剑而去,武陵春现在雷阵之中,不可能分心来追她!

    冷冰却回头去看黎辰。

    向他点点头。

    黎辰也正好在看着她,朝她眨眨眼睛,仿佛在说,这次你还不算太傻嘛。

    冷冰却一直看着黎辰。直到飞得越来越远,怎样回头都看不到他了……

    傻瓜,可千万千万不要被雷给劈死啊……

    我这么相信你,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死掉,丢给我一个抛弃同伴的骂名啊……

    还是想好眼前的事吧。

    只要那睡神不发神经得爬起来追他们,冷冰就有把握送全村人到安全的地方——

    一次送不了那么多人,先给村长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御剑疾行的冷冰却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冷飕飕的……

    她飞快地侧身回头望去——

    哗,竟然是冷冰冰一把剑擦着后脊梁刺过去了,好险!谁这么卑鄙,竟然偷袭!

    冷冰倒也没时间骂那人卑鄙。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这种无声无息的偷袭可不是谁都能发动的。

    就算不是高手,冷冰这种半吊子飞在空中,剑上还带着一个昏过去的人,打得过谁啊?

    她在转身的同时做足了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

    “师——姐?”

    那个眼神凌厉,容貌清雅,手执蝉翼剑冷冷立于云端的,不是师姐冰月却又是谁?

    “师姐,你怎么会……”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会偷袭我?

    怎么会这么严肃地看着我?

    冷冰并不想得到问题的答案,她只想开溜!

    “铛!”蝉翼剑和流云剑擦出烟火棒似的火花,若不是师姐没用全力,冷冰已经连人带剑摔得粉身碎骨了。

    “师姐,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阻我救人?”

    “你要救的不是人,是妖。”

    又来了!什么人啊妖啊的有必要分那么清楚么?再说了,她到底为何会突然冒出来的呢?

    是奉了门派长辈之命?不可能,那帮老不死的如果早出来管事,天下也不至于乱成现在这样;

    是接了委托任务?兔妖们不可能傻到委托雨巷吧,雨巷现在今非昔比,长老们根本不会像祖师一样把妖看在眼里;

    或是师姐她一直在关心着自己?

    这种煽情的可能性,还是……

    “不管他是人是妖,我就是要救他,师姐请你放开我!”

    “我不放。”

    “哎哟那你不放我可怎么办!我根本打不过你呀!再说你的登场太莫名其妙了,能不能解释下?”

    冰月放下了剑。老用剑指着自己师妹,这可不好。

    “是他让我来的。”

    哈?他?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