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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佰陆拾伍章 徒羡鱼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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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朗这个人做事一板一眼,若是规章上所写,他便一定要实现。军规上写,每日跑步五里。他便不顾风霜雪雨都让我们跑步。虽说这是在锻炼我们,但是他根本不近人情。”白斯烨说到此处,面色铁青。

    “这么可怕啊。”叶黛暮心里勾勒出一个严肃古板,不肯变通的轮廓。看来这个秦朗轻易不能说服啊。

    “那一年腊月,雪下了一尺厚。远行受了风寒,高烧一夜,起都起不了床。可是那秦朗全不在意,他用刀逼着远行出去跑步。五里路,一步也不少。”白斯烨攥紧了双拳,只是回忆起来便令他万分痛苦。

    “怎么可能呢?病人若是再受风寒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就算是严格按照军规办事,也没有这样的。神经病啊。”叶黛暮立即同仇敌忾地骂道。“如此也太没有人性了。”

    这和高考有什么区别啊。想当年她快参加高考的时候发了高烧,硬撑着上了一天的课,想要翘掉晚修回家,班主任却拒绝了。结果她烧得喉咙肿得都像核桃,三天说不出话来。

    高考确实很重要,这是她摆脱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就像是鲤鱼跃上龙门一般,可以一飞冲天,彻底翻身。

    鲤鱼跃过龙门便会成为能呼风唤雨的龙王,可是人呢?即使是中了状元,也还是人,做不了神。只要是人,便会生老病死。人生的起伏,绝不会转过这一个弯便顺风顺水。

    高考确实很重要,但是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大道三千,何必拘泥于眼前这一条走不通的路呢?

    人生的一半拥有欢乐,而剩下的那一半属于忧伤。

    “我不知道他做得对,还是不对。”白斯烨却没有骂秦朗,眉头微蹙。“远行最后活过了我们经历的第一场战,他斩了三个敌兵,升了一级。可是过了年,他却因为风寒入体,右腿再也不能动了。”白斯烨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后来呢?”叶黛暮急急地追问。

    “他回了老家。他是兖州人。回家之后,我们也没有断过联系。他家家境不错,如今却也只能用一条腿走路。”白斯烨心中的波澜也稍微地平息了下来。故事已经结束了,可是人生还是要继续的。

    “有一条腿,比有两条腿没命要得多。”叶黛暮知道这安慰的话实在是太惨白无力了。说这话的人大概很多,像她这样只能理解表面的人,也只能说得出这样敷衍的安慰了。

    “陛下说的是。他现在过得不错,儿子都比他高了。还写信来与我炫耀。”白斯烨说着也笑了起来。“故而我也不怨他。只是,他是不是一个好人。我说不上来。”

    “那仲常,你是怎么看他的。我看你给他写的评语很中肯。”叶黛暮转过头来问姜瑛。

    “陛下,我知道的都写给您了。”姜瑛无奈地说。他向来不与人多交。这么多年来,也就一个幼安,孜孜不倦地来骚扰他,这才做多年的至友。说到这里,姜瑛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道。“有一个人也许能和陛下说的多些。”

    “谁?”叶黛暮立即兴奋地直起身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秦朗的岳丈,工部尚书严绰行。”姜瑛说完,叶黛暮立刻站起来,拔腿就跑。“陛下,陛下,您干什么去啊?”

    “去找严尚书——”叶黛暮一个跨步跳过栏杆,冲着前面喊。“青盏,青盏,青盏……”

    后面两个大男人伸出的手来都来不及拦住她,相顾无言。“陛下跑得真快啊。”

    “马步没白扎。”姜瑛点了点头。

    叶黛暮一边吩咐青盏,一边打了个打喷嚏,她揉了揉鼻子。

    “不好,陛下伤风了。”青盏紧张得不行,立即抱了毯子将陛下包裹起来,脚步如飞。“快来人啊。卢大人,语嫣……快来啊,陛下打喷嚏了。”

    叶黛暮赶紧解释道。“就一个喷嚏。没事啊。青盏,你先去找严尚书来吧。语嫣,语嫣,我真没伤风,我不喝药。我不喝药……”

    最后还是被卢淑慎和语嫣两个人联手镇压,喝了苦涩的中药。叶黛暮含着果脯,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等严尚书来。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好该怎么问。哎呀,若是能亲自去见那秦朗一眼便好了。

    这么道听途说来的形象,怎么都觉得自己下不来判断。这判断若是错了,害得可不止是自己,还有这上京千千万万的百姓。叶黛暮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把世界上的重任都压在她这么傻这么不可靠的家伙身上?老天也太草率了一点吧。

    “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见臣有何事?”严绰行还没跪,就被叶黛暮拦住了。

    “哎呀,别跪了。哎呀,改天我一定要废了这麻烦的礼节。跪来跪去的,光浪费时间。”叶黛暮一把将他按在了座位上。“公绪,我的脑袋就靠你保了。”

    “不敢,不敢。陛下,您这么说,微臣哪有那么重要的作用。但若是陛下有需要,臣义不容辞。”严绰行立即拍着胸膛打包票。

    叶黛暮灵机一动,换了个话茬子。“帮我从居庸关调兵。”

    “啊!”严绰行被叶黛暮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调兵,那可和他工部尚书的权责半点沾不到关系。他就算想越权,这也越得过头了。那兵部尚书卢宥嵩虽然是个面团子,但也不至于对他严绰行唯命是从。“陛下,您再说一遍。”

    他一定是老了,耳朵都不好使了。陛下怎么可能提这么奇怪的条件啊。

    “帮我调兵。”叶黛暮很镇静地重新说了一遍。比起问人品,还是直接测试吧。

    “卢大人,陛下一定是烧高了。”严绰行那也是吓得够呛。这年头的兵一个一个的都是宝贝疙瘩,各个世家简直是当做心尖尖的宝物,少一个那都是不得了。

    陛下如今的处境,要是想调兵,那基本就是从世家嘴里挖肉了。要是把世家逼急了,恐怕又会重蹈天佑元年的覆辙。现在的陛下,可不比当年的诚敏帝。

    当年的诚敏帝可是手握十万亲兵,也掌握着大魏的朝堂,就这样也花了整整三年才平复这场世家叛乱的风波。如今的陛下只有一支禁卫军,朝堂之事更是插不上手,如何能挡得过这致命的一击呢?

    “你调,还是不调?”叶黛暮直直地盯着他,仔细地揣摩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调。”严绰行咬了咬牙,还是回答。

    他严绰行浑浑噩噩地活到了这半百的年岁,想着以他这一介寒门之身,也能做上工部尚书的位置,是该满足了。可是,他还是不满足。就如同当年他走遍群山拜见过无数名士,却都被拒之门外时,一样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