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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贵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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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后的两三天,李应元就以海大贵新来学徒的身份住了下来。跟着海大贵跟街坊邻居打招呼,到外面走动走动,也都是应有之事。

    李应元此时才发现,这个海大贵混得真不怎么样。守着一间据说是祖传的医馆,平时来看病的人寥寥无几,名声也不怎么好。

    不少人背后都说海大贵的坏话,说这海大贵以前治坏过谁谁谁,又有过哪些风流事,对学徒又多么多么苛刻,总之就没有一句好话。

    听得李应元真是一阵头大,这宋游击真是会挑人,随便发展个探子,也是这样的极品。

    对海大贵一阵旁敲侧击,才知道宋游击早年倒是有过奋发向上的意思,知道定海岛上的扶桑人与倭寇关系密切,便想在这里发展探子,打探些机密,好向上面邀功。

    结果这海大贵与游击大人五姨太丫鬟的表哥的婶婶家隔壁老王沾亲带故,不知怎么就跟游击大人有了见面聊天的机会,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入了游击大人的法眼成为锦衣卫暗探,也算是一番奇遇了。

    只不过后来朝廷事事艰难,没了荡平倭寇的心气,游击便也没了兴致,但这个探子反正也布了下来。

    知道这些,李应元也不知道怎么评价。总之,这锦衣卫恐怕也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多得是这样领导一拍脑袋随便指派下来的探子吧。

    只不过这海大贵顶着锦衣卫的皮,混得还如此不如意,足见此人有多草包了。希望这病不传染。

    这一天,天气不错,李应元就跟海大贵闲聊起来。这海大贵毕竟是个郎中,李应元在觉元手下也算粗通医理,说起治病的经历和趣事等,倒是互相都说得上话。

    海大贵这人倒也大气,把自己家的几本医书尽都任李应元观看,医馆里藏的几张药方也由得李应元翻阅,倒让李应元对他的观感好了不少。

    不过,说句实话,海大贵收藏的方子真没有几个好的。能治病的,都是各家医馆都有的;独有的几张药方,看着也不像是能治病的样子。

    看这海大贵也就背了几张药方,这些药方能治的病他能治,这几张药方治不了的,他也管不了。指望他按照药理,根据不同方子根据病患实际情况下药,那还真是难为他了。

    “这个海郎中啊,你这不对啊。”李应元叹息了起来:

    “这郎中治病本来是要望闻问切,诊断出别人得了什么病,再根据情况抓药的。

    你这倒好,不管谁来了都是同样的几张方子,你这就是守株待兔,病治好了是运气,碰上了;治不好,才是应该的。”

    “李兄弟你师从觉元大师这样的名医,看我这样的,就觉得医术不够,也是有的。不过这定海,大家医术都差不多,也都是祖传的几张方子倒腾了倒腾去。

    手上医书倒是都有几本,但是怎么看懂医书,怎么按方抓药,也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已。别看孙道临那孙家医馆混得比较好,那也是比我运气好而已,要论真本事,还真不比我强多少。”海大贵却不怎么服气。

    “我对此严重表示怀疑。”李应元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

    海大贵本来是称呼李应元为大人的,不过称呼自己学徒为大人,这明显是要把自己坑死的节奏,李应元竭力纠正海大贵的叫法。

    但是,经历过觉元这样的好师父,又经历过圆真和尚那样的坑货,李应元在没人的时候倒无意让海大贵称呼自己为徒弟。

    正当两个人在屋里独自闲聊,外面却开始响起噼噼啪啪的声响来

    “这是哪家这么有钱,放这么多炮竹,居然响个不停。”海大贵听了一会儿,便跟李应元嘀咕。

    “可能哪家娶媳妇儿吧,谁不知道定海有钱人多。”李应元猜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别看定海只是一个小县城,几家大户都各个有钱,更别提那些从事外洋贸易的扶桑巨商了。

    “真是有钱烧得慌,有这么多钱放鞭炮,还不如请街坊邻居好好吃一顿呢。”等了一大会儿,鞭炮声还没有停下来的样子,海大贵便嘀咕起来。

    不过,这鞭炮声就是停不下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尖利,不时还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弄得地面都摇摇晃晃起来。外面还传来人们纷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喊叫声等。

    “这有点不对劲儿。那个海郎中,你在屋里好好待着,千万别出去。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李应元觉得这事情有问题,便警告了一下海大贵,自己出门查看。

    出门一看,只见人们四处奔跑,四处似乎都有黑烟冒出来。起初,应元只是以为哪家不小心,着火了,但很快就知道不是。

    只见天空中传来剧烈的唿哨声,然后便有黑乎乎的东西落在民居或不远处的城墙等,然后发出地动山摇似的巨大声音。不管是房子还是城墙,一被这些东西打中,都会猛烈地垮塌下来。

    “海盗来了,海盗来了。”有人在一边奔跑一边叫喊。

    也是李应元还年轻,不知轻重,这时候都不知道跑回屋里,反而拿上梯子,爬上医馆的土墙。

    还好,海大贵医馆的地势本来就偏高一点,站在土墙上,能够看到整个港口、码头和城外的大部分景象。

    只见海面上驶来几艘从没见过的大船,样式奇特,行驶自如,正往定海岛码头靠过来。船侧伸出又粗又黑的铁管,偶尔向岛上喷吐火光,就会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

    “这哪是什么铁管,明明是炮筒啊。”

    李应元不是没见过火炮,大明官军平时也用火炮,一些来往杭州的船上也多有安装着火炮的,偶尔装上火药一打,炮声洪亮,声震十余里。

    然而李应元发誓,不管是从声响还是威力上看,眼前这几艘船上的火炮都要比以前看过的大明火炮强上数倍都不止。

    往码头那边驶过来几艘小船,跳下数百名身着怪异服装的大汉,从身上不时喷出火光和噼啪的声音。李应元明白过来,他们用的是火铳,所谓的鞭炮声其实都是从这些大汉使用的火铳发出来的。

    “这些人好像人人都有火铳。”李应元琢磨。

    当当当当,身侧的城墙上突然发出示警的钟声。

    “海盗来了,各家各户都出壮丁,帮忙守城啊。”城墙上传来带着哭音的喊声,一会儿就看到很多戴着斗笠,拿着刀枪弓弩灯武器的官兵上到城墙,四处喊叫。

    这时候,李应元看到很让人费解的景象。一名守兵拿着弓向城下射击,然后突然头往后一仰,倒下去,就此就起不来。也有人官兵本来还好好的,还在城墙上奔走呼号着,却突然捂着胸口倒下去,鲜血从他们的指缝间漏出来。

    一阵炮竹声响过后,城墙上立即空了一篇。海盗火铳的威力居然如此强大,李应元震惊无比。

    “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竟然有海盗。”一个哆哆嗦嗦的手掌搭到肩膀上,李应元吓了一跳,差点从土墙上掉下来。

    转过头才发现是海大贵,居然也摸索着跑到土墙上来,只是面色苍白无比。

    “这是真闹了海盗了,我的老天爷,不是说定海没有倭寇吗。”李应元颤抖着回答,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才打战,接着才想起来现在这个地方实在太不安全了。

    “快走,下去把大门给插了,别让海盗摸进来。”李应元催促海大贵下去,然后往下一跳,也不用梯子直接就往院子里跳下去。

    “这几十年都没有过兵灾,怎么就闹气海盗来了。”海大贵却几乎完全被崩溃了。等到李应元提醒,才明白过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从土墙上下来。这时候却笨手笨脚地不愿意往下跳,非要摸索着找梯子。

    “别管梯子了,直接跳下来就行。”李应元着急起来。

    “我...”海大贵摸索着终于找到梯子,似乎要和李应元说什么,然而却像是被大锤狠狠击中似的,身体晃荡了一下,然后以很奇怪的姿势从土墙上跌落。

    李应元立即跑过去,将海大贵翻过来,发现他胸口一片鲜红,上面有一个大洞,有鲜红的东西正从里面汩汩流出。

    海大贵抬起头,似乎想堵住那口子,然而手抬到一半,就把头一歪,就此没了声息。

    饶是李应元自认为自己胆大,此时也吓得急忙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碰到医馆墙壁,才软软地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应元才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把大门关上,插上门闩,又回过身把海大贵拖回屋子里。然后,又从里面把门闩上。

    “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保佑,千万别让那些海盗进来,我这里都没有什么可抢的。”李应元诚心诚意地祷告。

    之后发生的事情,对李应元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外面的各种爆炸声响个不停,一直到入夜后才停下来。到了晚上,不时还有尖利的爆炸声传来。

    入夜之后,海大贵的家人找过来,看到这海大贵一身是血,登时都是一阵哭喊声。在街坊邻居们的劝说下,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把尸体背走。李应元心里没来由一阵难受。

    跟街坊邻居们一谈,没有一个能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

    有的说是海盗袭击县城的,有的说是红毛夷作乱,最离谱的说是出海打鱼的渔民惊了东海的水怪,这是水怪派虾兵蟹将上岸报仇来了。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岛上的官兵伤亡惨重,说是从知县到各大班头、衙役、捕快等,跟守岛的水军一起,都被人给咔擦了,整个县城都让人给占了。当然,这说明还是海盗袭岛的说法靠谱。

    “这两天各家都不要出门走动,特别是女眷要藏好,千万别让海盗祸害了。”几个年长的老人说。

    “老天爷,太平盛世的,怎么就闹起海盗来了呢!”五十多岁的里长蹬着腿,都快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