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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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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的葬礼如期举行,送葬当天天空阴沉沉的,浓厚的乌云看上去就像重重地压在了皇宫的上空。京城的每一条街道上都没有任何人摆摊或者任何店铺开张做生意,平常热闹非凡的京城在这一天显得冷冷清清。

    微风夹杂着细雨,吹得人有些冰冷。大街小巷中都挂着白绫,在微风中不断飘摇,场面有些凄凉,凄凉中又带着无限的惆怅。

    而皇宫之中。就连人迹罕至的花园角落,都挂满了黑白色的绫布,上到贵妃太子,下到宫女太监,全都披麻戴孝,井井有条地跪在大殿外的青石板上,细雨浸湿了他们的衣衫,他们也作不觉。

    而朝中大臣们都和太子王爷之类的皇亲国戚跪在大堂之内,由内到外哭声一片。

    段宸璟一人姗姗来迟,正如他说的,他披麻戴孝,明明很普通的一件丧服硬是被他穿出了仙风道骨的风范。他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眼光,一步一步从容地走上阶梯,进入大堂。

    大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还未盖上棺盖,皇上就安详地和宁月清并排躺在里面,算是了了他们生死相依,永世不离的夙愿。

    太子跪在正中间,后面跪着宰相和几个大将军,又边还跪着另一个王爷,也是一身白衣甚雪,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病态。

    他就是皇上的小儿子安钰尘。

    皇上一生也算是信守承诺,没有对后宫三千都雨露均沾。太子是在被逼无奈之下才和当时的一个嫔妃生的,为的只是想给皇家留一条血脉,而太子的母妃在太子满月当天就离奇死亡。众人心知肚明,一定是被皇上给赐死了。然后,太子就被过继到宁月清名下。

    而安钰尘更是一个意外,他的母妃是个一品大官的女儿,也被送进宫来。可他的母妃素来与世无争,终日一个人在寝宫中,种种花草,养养鱼虾。倒也没有惹过什么是非,日子悠然闲适。

    只是在一年中秋,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和月光下的身影和宁月清有几分相似。让本就因为思念宁月清和喝多了酒的皇上把她误认成了宁月清,这才有了安钰尘。

    她命说来也苦,她深知皇上对宁月清的情谊,知道自己不可能赢得皇上一个侧目,更不能妄想皇上能对自己倾心。

    所以,她在知道了自己有了身孕以后,整天喝一种慢性毒药,希望这样能杀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哪成想,安钰尘命硬,硬是挺过了三个月。后来,她也不忍心杀害已经成形了的孩子,就把他生了下来。

    可是,那些慢性毒药终究是毒药。安钰尘出生后就体弱多病,一直都用药养着。

    等他五岁时,他的母妃也因原先体内积累的毒素过多,又无法清除,慢慢的毒性腐蚀了五脏六腑,最终药石难医,也去世了。

    母妃去世以后,安钰尘更加沉默寡言,逐渐也养成了像他母妃那样与世无争的性格。

    世人也很难见到这位钰尘王爷,他几乎是足不出户,一直躲在王府里养病。今日也是因为要送父皇才现身的,可是依旧和从前一样,一副病态,甚至很多时候都是站不稳,要靠轮椅代步。

    而太子右边的位子,是空出来给段宸璟的。

    怎么说,他和段宸璟的母妃安若素是同福同母的亲兄妹,段宸璟也算是他的亲外甥。

    段宸璟越过跪着的大臣,走到那个给他空出的位置,提起前襟跪了下去,朝着那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磕了三个头。

    太子故作亲切地道:“许久未见,表弟别来无恙啊!”

    段宸璟斜眼看着他惺惺作态的笑容,垂眉应道:“承蒙表兄关照,一切都好。”

    苏宰相走上前来,微微俯首行了个礼,“启禀太子殿下,还有一柱香时间,就是吉时,您和两位王爷是嫡亲,还有什么话要对皇上说的就说吧,臣等在殿外侯着。”

    太子挥挥手,后面跪着的朝臣们都退了出去,合上了殿门。

    安钰尘本就身子弱,又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了好些时辰,身体早已吃不消,也就跟着请退了。

    大殿里灯火通明,只是就剩下了他们二人,突然变得有点冷清。

    段宸璟也明人不说暗话,直接把沁儿他们几个在树林里捡到的令牌扔到太子跟前,铜制的令牌和青石板相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太子捡起令牌,瞬间神色大变,他皱着眉质问:“这是何意?”

    段宸璟看着金丝楠木棺,随意地说:“这是皇上舅舅遇刺那天晚上,我的手下去城南办事回来,在那片树林里捡到的。”

    太子冷冷一笑,“你的手下去城南做?什么?”

    “我让他出去置办点东西,听表兄的意思,是在怀疑宸璟什么吗?”

    太子随即呵呵一笑,“表弟多虑了,表兄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段宸璟看着他那故作轻松的姿态,不屑地勾唇一笑,“本王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本王的手下会那个地方捡到太子宫中的令牌,莫非太子殿下也是派手下去采购物品的?”

    太子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他低沉着头,声音变得冰冷:“如果我说是呢?”

    段宸璟流转目光,正眼看着他,“那么宸璟,无话可说。”

    “哼,”太子重新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警告的意味十足,“很多东西,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好好的呆在涧水轩,做一个逍遥王爷多好。我们泱国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无权过问。”

    段宸璟看着他阴翳的眼神,垂下了眼眸,是啊,他就是一个外人而已……无论改了多少个朝,换了多少个代,江山易了多少个主,他于这个国家而言,都只是一个外人,一个无权过问这里的一切的外人……

    “表兄说得是,宸璟从不敢忘记自己是个外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是宸璟逾越了。”

    “哼,知道就好。”

    太子没在看他,而是对着皇上的灵位磕了三个头。

    段宸璟低眉看着他,“你是在自责吗?”

    太子把头伏在地上,侧目看着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舅舅,是表兄你派人刺杀的吧?”

    “段宸璟!”太子一拳打在青石板地上,刚刚被他塞入袖中的令牌也顺势掉了出来,他也不再理会,紧握着的拳头指节泛白,“刚刚本殿下应该告诉过你,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吧?”

    段宸璟暼了他一眼,“表兄不用一副剑拔弩张的表情看着本王,有些事情本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和太子你说清楚讲明白比较好,以免日后再生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太子弘熈直了直身体,“你想说清楚什么事情?”

    段宸璟抬起手臂,拍拍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云淡风轻地说:“正如太子殿下所言,本王此生谨遵外公老人家的教诲,在涧水轩做个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逍遥王爷。可是,皇家毕竟是皇家,免不了尔虞我诈。我只想告诉太子殿下,你做什么事情本王都没兴趣过问,更没兴趣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今天既然把这块令牌还给你,你大可以毁尸灭迹,当做没发生过。而本王也会让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保证不会有其余无干的人知道。”

    太子单刀直入,“那交换条件呢?”

    段宸璟笑笑,“我只想以后太子殿下即位以后,也能像先前两个皇帝一样,保宸璟安好无忧,而本王也会乖乖做一个寄情山水的逍遥王爷。”

    说着,把令牌从地上捡起来,重新递到太子眼前。

    太子低头看着眼前的令牌,犹豫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段宸璟,然后伸出手接过他手中的令牌,“就这么简单?”

    段宸璟颔首,“就这么简单。”

    “一言为定!”

    段宸璟见他如此爽快,立即出声应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要的就是这么简单,他七岁来到这个国家,那个时候皇帝还是他的外公,太子弘熈还和他差不多大。

    然后没两年,他外公就驾崩了。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哭了一整晚。不为别人,正是为了他的母后。他母后远嫁他国,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这位外公。外公不在了,除了他和妹妹,也就不会有人那么深切地记得母后了。

    然后就是他的舅舅,现在躺在金丝楠木棺材里的皇帝。同样出身于皇家,命运竟会如此不同。

    他可以,安然地躺在象征着最高殊荣的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材里,享受着全国子民的最殷切地期盼和祝愿。

    而他的父王母后,就只能在乱战之中,被逼无奈之下,相拥着跳入城楼下的火堆,尸骨无存,国破家亡。

    可是他的舅舅想来也值得同情,也就做太子的时间长了一些,风光了几十年。等真正坐上皇位不过区区十几年的时间,就被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儿子给杀害了。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