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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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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新年注定不太平。

    仅仅过了三天,奏章如飞羽般投到皇帝的御书房里,当值太监抱的手都酸了。奏章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怒斥萧公公这些年来的欺上瞒下,卖官卖爵,以及各种胡作非为。上至私通敌国,下至纵奴行凶,种种恶迹,罄竹难书。

    群臣们全然不顾皇帝也要休假的心情,于新年初三,集体在宣政殿外恳请觐见圣上,彻查贼宦萧公公一案。

    周焱只回了四个字:年后再议。

    这一来,以葛丞相为首的贤臣们摸不清小皇帝的心思,也不知道是否要将萧家那两个余孽给揪出来,只得悻悻而归。只是九千岁这面大旗一倒,京都的风向在悄然间转了好几个弯。

    “娘娘,李大人已经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尽管京都已经被大雪包围,河面上结着一锤子都砸不碎的厚冰,可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温暖。兰絮发梢上的雪花在刚刚入殿的时候就悄然化去,隔着拉拢的朱红帷幔,她屏气凝神,对里面的娇笑声恍若无闻。

    半响,才听到太后娇柔慵懒的嗓音:“来了么?这样的快。就说哀家还在午休,让他先等等。”

    正要领命而去,有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声音很轻,她听着并不清晰。“慢着兰絮,”太后吩咐道:“把妘妘也带过去吧。”

    “是。”

    她转过身,轻快地离开。跟随太后十几年,她对太后的心思和想法自然是了如指掌的。师家的两个女儿都在宫中过年,又因她们不和,彼此住的还远一些。

    她先吩咐宫人,请李将军到暖香殿内等候,这才去请师妘妘。

    师妘妘正在打络子,见她来,笑了笑,道:“兰姑姑来啦?快些坐下,给姑姑上茶。”

    “县主客气了,奴婢何德何能,怎么能吃县主的茶。”兰絮堆着满脸的笑容,手里却接过茶来,喝了口:“奴婢刚刚从太后娘娘那里过来,要请县主去暖香殿……”

    “去哪里做什么?”她有些奇怪。

    兰絮笑道:“大过年的,当然是唠唠家常了?县主请先过去,娘娘刚刚午休起来,还得一会儿呢。”

    这些时日来,师妘妘明显感受到太后对自己的疏远,更看重庶姐婵婵,内心正有些惶惶不安。听闻太后召见,她不敢耽搁,急忙梳洗更衣,前往暖香殿。

    她向来怕冷,便裹着大红羽衣斗篷,衬得小脸玉莹莹,却被风雪吹出一抹红。匆忙忙入了殿,还不及解下斗篷抖下身上的雪,便撞见一身形高大的男子。那人身着飞鱼服,一对浓眉如雄鹰展翅,黑眸锐利有光。

    师妘妘见他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有些恼,却又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已经过去三天了。

    往年的年关,总是萧府最热闹的时候。如今大门紧闭,空荡荡的庭院回廊,不见一个人的身影。厢房里停着三十二具尸身,皑皑白雪覆盖住石板上的血痕,狂风吹散了血腥味,却挽不回已经走的人。

    萧沅叶接过桃叶手中的碗,步入室内,轻声道:“哥哥,喝点粥吧。”

    他疲惫地放下笔,接过粥大口的喝下。书案上摆放着几大叠账本,以及萧公生前的书信。总要有人站出来收拾残局,无论萧家是怎样的树倒猢狲散,萧泽都不能弃萧公的毕生心血于不顾,更不能抛下萧沅叶。

    “怎么样了?”她托腮坐在旁边的春凳上,看他愁眉紧锁,语气也有些低落。

    “我们府上的账,确实没什么问题;有些机密书信,早已被义父焚毁。”萧泽放下碗,指了指旁边的那叠信件:“只怕这种时候,会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如今府外精兵密布,不是软禁,胜似软禁。”他无不嘲讽道。

    “他不会杀了我们的。”萧沅叶垂下眸子,淡淡道:“那天他还封我同知,义父已死,他不想再出第二个九千岁。”

    “他?”萧泽惨淡一笑:“他呀他……我早该看出来,这他.妈.的就是个圈套!”一手捶下,他凄然道:“早就布好的局,就等着义父往里面跳……义父这些年,论实在的,做过几件祸国殃民的事?一件也没有!只因为他是个阉人……”

    “不。只因为他执掌大权罢了。”萧沅叶轻轻道:“总得让别人来分碗肉羹吧?”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并不温暖,萧沅叶脚下摆着一盆仅存的木炭。她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仰头看着萧泽。

    他闭上眼,道:“我还记得那年冬天,我们陆家激怒了圣上,阖府都被收押入狱。我们被关在黑漆漆的牢房里,睡在稻草上……隔几天,我的亲人们就会饱受折磨的回来,或者永远不回来……我亲眼看到他们死于寒冷、饥饿,或者是酷刑的折磨,可我还活着。后来他带走了我。我本以为接下来就是死亡,可他问我还想不想活,我说是。”

    “为什么呢?”他自言自语:“那时候我还小,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最开始我恨他,恨他宣读了判决我家的圣旨。但是我想知道我们陆家究竟招惹了何方神灵,我一定要弄个究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案子被尘封起来,他死了,我都不知道……”

    萧沅叶无言,她将头轻轻地埋在了萧泽的怀里,伸手搂住了他的肩。

    门外突兀地传来了随秋的声音:“大公子!大公子在吗?”

    她迅速地坐回去,萧泽也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道:“进来吧。”

    随秋抖了抖身上的雪,苦着脸走进来。他的脚不自觉地向火盆靠了靠,道:“公子,据可靠消息,黄傲越狱了。”

    黄傲被关押的地方是天牢,就连一只外来的蚂蚁也要被碾死的地方。

    萧泽问:“几时的消息?”

    “就在刚刚,怕是一两个时辰前才发生的事。”随秋翻了个白眼,道:“黄姨娘这几天一直在哭她的侄儿,哼,我偏偏不想让她知道。”

    那日萧府虽遭屠杀,可后院的姨娘们逃散回房,那些刺客也没心思去砍她们一趟。故而姨娘们苟活于世,这几日正不安分地闹腾着。

    “这小子,真是便宜他了。”萧泽哼了一声,眉头又重重地拧起了:“不对,能从天牢救出人来,他是有多大的靠山?这件事情不简单。”

    他吩咐了随秋几句,将他打发出去。萧泽在脑海里仔细梳理着这一久发生的种种事端,将以往发生的片段连缀在一起,试图从中发现点什么。他忽然想起在小年那天,萧公单独见他,将手中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个清楚。

    那时候,他以为义父要重点磨练自己;现在仔细想来,是不是在交代遗言?

    萧泽的后背发凉,他抬起头,见萧沅叶都要走到门口了,叫住了她:“小叶子。”

    “怎么了?”萧沅叶问:“我去后院看看黄姨娘她们。”

    “你听我说一句话。”他眸光微动,心不知为何狂跳起来,看着她道:“义父生前曾跟我说,无论将来怎样,小叶子都有自己的难处,务必照看她。”

    “是么?”

    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可眼眶还是湿了,那句话如魔咒般萦绕在耳边。她移开目光,看着廊外桃林上的飞雪,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

    匆匆逃离园子,迎着大雪,她又恢复了几分清明。

    萧沅叶敲了敲黄姨娘院子前的门,半响,才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呀?干啥啊?”

    “开门。”

    守门的丫鬟从门缝里偷偷看她,连忙将门打开,喊道:“二公子来啦!”

    她的声音没有激起多大的涟漪,萧公已死,在不谙世事的人眼里看来,这两位萧家的义子早晚会被皇帝处决。

    直到她走到内室前,黄姨娘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迎接她入室:“天寒地冻的,二公子怎么来了?”她裹着银裘,发髻松散,手里还捏着一个帕子。“见到公子,怪让我难过的。”她抹了抹眼角。

    萧沅叶瞄了她一眼,慢条慢理道:“姨娘待义父如此情深,让萧二好生敬佩。”

    “你不知道,我陪伴督公最久,也是最心疼他的。”黄姨娘啜泣道:“他走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日还乡,日日为督公抄经念佛,也好……”

    “义父尚未出殡,姨娘谈这些是否有些早了?”萧沅叶淡淡道:“未免让人心寒。”

    她看黄姨娘这番神色,明显是不为她那侄儿担心,这么快就知道了么?她冷笑一声,不听黄姨娘的解释,道:“只可惜义父走得早,黄公子还在牢中,可如何是好啊。”

    黄姨娘猛地睁大眼睛,她没料到萧沅叶会提到这个,喏喏道:“这个,督公都走了,妾身还能怎么办呢……”

    “黄公子杀的可是秦王世子,啧啧,那么多人他杀谁不好,偏偏杀了世子。”萧沅叶淡淡笑道:“如今我和哥哥,都难保头颅,只怕黄公子也随我们一道成为刀下冤鬼。不过千万别想不开去越狱,不然横尸野外,死不瞑目。”

    “公子这话怎说?”黄姨娘一愣。

    “能闯入天牢的人,怕是背后的人也姓周。”萧沅叶把玩着手里的玉坠,眼也不抬,道:“狡兔死,走狗烹。素闻秦王.府和京兆尹不和,你那侄儿,和京兆尹的儿子走得很近啊。”

    京兆尹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摆布全局,只是他背后恰好站着一个葛丞相。如今京都都在传言秦王为子复仇,才出此良计。

    “那该怎么办?”黄姨娘额上冷汗涔涔,她死死地握紧双拳,绝望地看着萧沅叶:“督公不该死……可督公被杀了!”

    “对,你们杀了他。”

    “不,不是我!”

    “不,刺客是你和柳禾请来的。”萧沅叶含笑道:“而你的侄子,可能已经死在太后的刀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