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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帝姬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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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些宋国的女人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我们郎君{1}的命令,谁敢不从,就是这个下场!”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金国谋克孛堇{2}在前面指着地上的三具女尸,用生涩的汉话扯着嗓子喊道。

    我只一看,便险些吓昏了过去。

    这三名帝姬我曾是见过。保福、仁福二位帝姬就住在我宫旁边的秋水宫,她们与八姐顺德帝姬赵璎珞是同母所出。没想到昨天还依旧鲜活的生命,到今天竟……

    三位帝姬面容狰狞,不着寸缕,身上血迹斑驳,伤痕累累,其惨状不可描述,让人触目惊心。

    我鼻子一酸,转头问:“这三位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赵椅,你昨天不是说,她们没有错吗……”

    赵椅握紧了拳头,压低了声音说:“她们没有错!错的是那帮畜生!”

    “别说了!”和福帝姬忽然喝止我们的对话,“难道你们打算这样说下去,被女真人听到,让我们所有人给你们陪葬吗!”

    我一时竟语噎,不再说下去,看到几名金兵将三名帝姬冷冰冰的尸体用白布裹了裹,便抬起来要扔到后山的乱坟岗去。

    这时,一名蓝衣女子追着那些搬尸体的士兵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仙郎!香云!我可怜的妹妹啊!啊——”她边嘶喊着,边迈着小脚拼命追赶上去,“别怕!阿姐陪你们来了!”

    金人闻声这蓝衣女子要自杀,连忙挡在了前面钳制住她使她动弹不得。她突然怒目瞪向那些士兵,吼道:“我是顺德帝姬赵璎珞,你们这群不长眼的畜生,本帝姬面前谁敢造次!”

    金兵虽不大听得懂赵璎珞在说什么,却好像被她的威力震慑住了,一时之间竟无人再抓住她不放,任她跑到尸体面前号啕大哭,“苍天!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她失了魂般地捧着妹妹的头,呢喃道:“香云!香云你睁开眼睛看看阿姐,你看看阿姐……仙郎!快醒醒呀……”母亲贵妃王氏死的早,她这两个妹妹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若不是战乱,今年该是替她们择枚良婿的时候了。可现在两个妹妹惨死于金兵之手,对赵璎珞来说,她的整个天都塌了。

    她憋足了愤恨屈辱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仰天大骂:“老天!你没有眼睛!”

    “何人在此喧哗?”斡离不闻声走来,在场的金人皆对他行礼,斡离不向赵璎珞靠近,看了她一眼,对众人说:“上面接到通知,我们需要从今日开始启程,跟随前面的队伍前往上京。所有人收拾妥当后,即刻出发!”

    最后,斡离不瞧了一眼赵璎珞,云淡风轻地对手下的人说:“粘罕{3}向我这里索要一名成年的公主,就她了吧。”

    *****

    我们又上了牛车,押解着宋俘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往东北方向前行。

    我摇摇地在后面的队伍中望见了我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和皇兄。对于这个父亲,我对他本没什么感情,或许我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对我娘一时的怦然心动留下的一个礼物。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他,他甚至早已忘记了我的存在。我不恨他没有做到为人父的责任,因为他是皇帝,他是整个大宋的皇帝。

    我其实知道,父皇和皇兄官家{4}这对父子本该是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听众人传言,父皇的文学成就相当之高,却独独在治理国家方面没有半点的心思,导致朝堂奸佞当道,文恬武嬉,或许这就是为何大宋如今成为了小小女真族的阶下囚吧。

    如今娘生死未卜,去向未知,父皇和一干姐妹又不是太待见我,想想我今日,除了还有赵椅这个异母的哥哥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当真是没有什么亲人可以留恋的了。

    对了,还有曾经带我去梁园赏雪的那个洵德帝姬赵富金。富金姐姐平易近人,我自打那次和她出宫去玩后,我便喜欢这个大姐姐喜欢得不得了。如今富金姐姐想来已经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子了,这一路上颠簸万分,不知道她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我这一路这么想着,身边经过之处却是残骸饿殍,白骨遍野,有的或许是饿死的百姓的,有的则是死于某场激战的士兵的,更多的,是我们的人。

    是我们大宋的女人。

    这些本该是安享荣华太平的女子,转眼之间便暴尸荒野,在她们还未老去的人生中,画上了屈辱至极的句点。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可我的心一直在发颤,尸臭味越来越浓,我心里越来越绝望。

    才出发了几天,竟已死了上千人。

    我饿的眼冒金星的时候,却寻着四下里除了死人堆和枯草枝什么也没有,四周官兵众多,想要逃跑也是根本没有可能。队伍歇息的时候,我凭着自己矮小的身子溜出去寻找些从树上掉落下来的野果子吃。吃的时候,也不知那果子是何滋味,只是引得胃里犯酸水,却仍不断地吃,想要营造一种饱腹感。

    我再不济也是一代大宋的帝姬,却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我观察着与我同车的皇子帝姬们,他们这几日大多都消瘦了。

    这天夜里,天刚刚黑下来。一轮皎洁的残月从远山处升了上来,边上挂着疏疏朗朗的星子。看到月亮有些想念皇宫和娘,加上饥饿劳累,我一直耷拉着脑袋。

    赵椅见我无精打采,就戳了戳我的胳膊说道:“纯福,可还撑得住?”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我的眼皮去看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其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给你吹首曲子吧!”赵椅说。

    我轻声应了一句:“好。”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缓缓吹起来。

    我听他吹的是《踏莎行》的调子,不知怎么的竟落下了伤心泪。忍不住跟唱:

    “雾失楼台

    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

    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

    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

    为谁流下潇湘去……”

    注释:

    {1}郎君:金朝完颜氏男性皇族。

    {2}谋克孛堇:女真语,百夫长。

    {3}粘罕:即完颜宗翰,女真族名将,国相完颜撒改长子,勇猛有谋。

    {4}官家:宋代对皇帝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