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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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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锲子

    九月一日。

    直到多年后,叶安然也一直无法忘记这一天,所有的一切仿佛噩梦般蜂拥而至。

    她站在被告台上,下面是寥寥无几的庭审,稀薄的阳光透过小小的窗口照射进这个略显昏暗的法院里。

    光线太暗,她甚至看不清对面原告人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双如星辰般漂亮的眼睛中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无边的怒火,叶安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个人,明眸皓齿、肤色白腻,五官小巧,如上帝亲手雕刻的最美的雕塑,尤其是那双幽深迷人却冰凉如水的的眼睛。

    “你是否承认8月27日下午六点十分开车出现在中环路段。”

    “是的。”

    “你是否承认开车撞向受害者。”

    不,不是。

    叶安然蠕动双唇,迫切的想要否认,可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嗓子眼,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好女儿,乖女,你帮帮妈妈好不好,妈妈不想坐牢,真的不像坐牢。”她是第一次叫她乖女,向来高贵优雅而又冷漠的母亲,那日却狼狈不堪泪水纵横的跪在她面前。

    “妈妈当时太过气愤,脑袋发蒙就想着开车撞她报仇,妈妈没想过那么多,也没想过会真的把人弄伤,安然一定要救我,如果要妈妈坐牢,妈妈宁可现在死掉。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是死也不让她留在叶家,都是你爸爸,说什么愧疚,他们怎么不随着那个女人一起死掉。还有你,若不是你,她怎么会拿到你爸爸那些贪污受贿的证据,你爸爸也就不会死在监狱,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你爸爸,现在还要害得我坐牢。”说着,原本恐惧哀求的面容变得扭曲,憎恨的看着她,仿佛一把淬毒的刀子深深扎在她的心上。

    那些话至今还徘徊在耳边,叶安然低下头,在原告律师的再三逼迫下,缓缓点头。

    权当是赎罪。

    也让一切就此了结,好断了她心中的念想。

    “被告人叶安然,故意伤人罪成立,因情节较为严重但认罪态度良好,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贵伤害他人身体,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初秋的时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让还有些余热的气温降了下来,赶走了夏末这条漫长的尾巴。

    苏悦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被乌云包裹了多天的天空终于得以露面,澄澈的仿佛一面镜子,苏悦的好心情也如同被放晴了的天,就连被庄菲带到a大故地重游也没有生气。

    苏悦会认识庄菲是在一次酒会上,见她这么多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同圈的好友便强硬的将庄菲隆重的介绍给她。

    一开始苏悦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倒是庄菲会时不时的约她出来吃一顿饭,有时候是看一些表演或者听一场音乐会,偶尔还会大一两通电话闲聊几句,但也不超过十分钟。以她这些年在社会摸爬打滚的经验,知道庄菲是对她有意思。

    但她没有拒绝,她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需要找个人定下来,庄菲这女人温柔婉约、冷静聪明,最重要的是会看人脸色,虽然是娱乐圈的演员,有时候还会耍一些小手段,比如报纸上她和她在一起模糊的照片,但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也不去追究,毕竟这么多年朝她身上倒贴的女人哪个看的不是她的身份。

    两人来往的时间一长,圈子里的一些人也就知道了她与庄菲在交往,她的公司没有涉足传媒这一行业,但大部分人还是会给点面子,给庄菲开启方便之门。

    闲聊时,庄菲知道苏悦是a大毕业,虽然已经毕业多年,但也找到了和苏悦约会的由头。

    a大是百年名校,名校不仅师资力量雄厚,更出名的是百年不变的风景建筑,所以即便是多年没有来过,却依旧是她熟悉的主干道和小路、熟悉的树木、熟悉的建筑物。

    两人都不是话多之人,逛了近三分之一的a大,也没说上几句。

    庄菲今天穿着一双跟径细长的高跟鞋,为了不被认出来她还戴了帽子和太阳镜,其实她一点都不排斥被认出来,而是身边的这个女人。超重的负荷让她等走到a大著名的情侣坡时已经累得脚也抬不动了,指着湖边的石椅说道:“我们去那里坐坐。”

    两人坐了一会,就开始有学生三三两两的从这里经过,有时是三三两两的女生或者男生,边走边笑的从这里经过时,目光就会不时地偷偷看向两人。

    苏悦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倒是一旁的庄菲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抬头。望向那几个男生时,他们又飞快的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的迅速离开。

    一种骄傲又满足的感觉在心中悄然蔓延,她望着苏悦绝美的侧脸,轻快的说道:“你很吸引人的目光。”

    “没有。”苏悦倒是不大在意,半低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咸不淡的接了句话。

    从a大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庄菲提议在这附近吃了饭再回去。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声,苏悦和庄菲循声望去,正在争吵的是一男一女,女人的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饭盒,饭盒的最下面和塑料袋开口处沾满了油渍,男人抓着女人的手不松,裤子大腿的地方还印着零星的油污。

    据男人所说他的这条裤子花了好几百块钱,但有眼的人都能看出那条裤子不过是地摊货,说是争吵,不如说是男人单方面的纠缠。

    这种事情苏悦见得多了,男人如此纠缠不休,不外乎是为了钱。但苏悦觉得那男人绝对眼拙,那女人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长袖,脚下的黑色帆布鞋颜色也有些浅淡,再看她盘成一团有些松散的头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着贫穷的味道。

    但这一切与她无关,苏悦冷漠的收回目光,对一旁的庄菲说道:“我们走吧!”

    庄菲犹豫了片刻,沉默的点头。等走了几步远,苏悦的耳边还能听到那男人的声音。

    “你他妈的十几块钱就想打发老子,当老子是叫花子是不是……”

    然后是那女人带着哀求的低声:“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没有多钱少,要不我给你洗干净。”

    男人带着怒气的声音还充斥在耳边,苏悦耳中却只剩下嗡嗡的轰鸣,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好像是被真空玻璃罩同所有的人隔离开来。那些她早已为忘得干干净净的和她有关的过往的回忆,如同在铁路上开过的飞车般在她脑海里呼啸而过。她的心脏违反了常规,凶猛而激烈的跳动,仿佛要破膛而出。

    她缓缓地转头慢慢的呼吸朝着人群中望去,因位置的关系,刚刚还是背对着她的女人此刻正面对着她,那张熟悉的面孔让苏悦的身躯一震。

    “阿悦?”庄菲不解苏悦为何一直看和那女人,出口询问:“你认识那个女的?”

    “走吧!”她没回答她的话,冷漠的收回目光。

    叶安然上班的地方是a大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因量大味美价廉来吃饭的人很多,特别是到了饭店,叶安然常常忙的脚不沾地。

    虽然天气偏凉,但叶安然的额头上还是蒙上了一层细汗,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才刚刚放下顾客点的饭,来不及多呼吸几口气,又在顾客的叫喊声中麻溜的收拾桌子上上一批客人的碗碟,然后是擦桌子。

    前后加起来不到20秒,中间却出了点小差错,在将所有剩下的饭倒在一个碗里时,油渐到了衣服上,手指上也沾满了油,在一旁等她收拾桌子的女生脸上露出嫌恶,甚至还在经过时迅速的朝一旁躲开,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叶安然没在意,将碗碟放倒后厨后用抹布擦干净手又开始上菜。

    乱哄哄的吵闹叫喊声在狭窄的饭馆里此起彼伏,就好像小时候从敲锣打鼓的队伍中穿过,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但又听得真真切切,仿佛灵魂从*中抽离,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她不断的来回奔跑,端饭、放饭、收拾桌子。

    等到店里没人,叶安然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脚也疼,但说不上是脚尖还是脚跟,或者是整个脚板都在疼,她朝外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老板娘去菜市场买菜还没回来。老板娘最爱这个时候买菜,价格通常都会比早晨便宜很多。叶安然打扫完卫生后,坐在椅子上休息。

    尤笑从收银台前窜了过来,做到她的对面,皱着一张苦瓜脸抱怨道:“老板娘这个葛朗台,每次饭店差点没把人累死,也舍不得请个人来帮忙,真是的。”

    说完还夸张的捶捶背,揉揉手腕,但叶安然却是真真切切的累,连话都懒得说,像是耗尽了生命力快要枯萎的花。况且尤笑也只是嘴上说一说,这里的工作虽然累了点,工作时间长点,但工资要比其他地方高上两百块钱,她学历低,稍稍正规点的地方或者是工资高点的工作都得是大专学历。

    老板娘提着两个大塑料袋进来时,顿时拉长了一张脸,叶安然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接过老板娘手上的两个大袋子,送到厨房出来后倒了一杯水给坐在椅子上喘气的老板娘喝。尤笑也在老板娘回来的时候回到了收银台前,正对着老板娘的后背又是挥拳又是做鬼脸,看到叶安然出来,对她挤了挤眼睛。

    叶安然被尤笑逗得发笑,但碍着老板娘在面前,只能硬忍着,只是眼里也带了一分笑意,老板娘不满的点点桌子,横鼻子竖脸的。

    “没事就不能把桌子擦擦,地扫扫,就知道坐在一起聊天。”

    老板娘正扯着嗓子训斥,就听到尤笑的声音:“安然,有人来了。”

    老板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叶安然借此脱了身,面带笑容的抬头说道:“想吃点什么,桌子上有……”

    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犹如弹的过急的弦突然崩断,她半张嘴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感觉天旋地转

    好像回到小时候第一次坐着帆船出海,看周围的景色都有些恍恍惚惚,又好像是多年前,她外出打工来后在马路上找到躺在殷红血泊中的母亲,浓郁的血腥味争先恐后的涌入到她的鼻子里,粘稠的血液仿佛和漫天火红的云霞同化,深深地烙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