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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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签押房的前面,符墨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这才伸手敲门。很快里面便传来了陈大人的声音,让他们进去。

    宁如玉虽然之前在衙门后院呆过一段时间,与衙门里捕快也相处得不错。但是对于陈大人,她只远远的见过几面。毕竟古代的官可没有那么亲民,她也没有在陈大人面前刷存在感的兴趣。

    她对陈大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上次见他公堂审案子时那次,至今还记得他当时威严肃穆的脸色。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去,只见陈大人正在书案上埋头飞快的写着什么。见他们来了,他终于搁下笔,饶有兴趣的盯了她半刻,问她是否就是宁如玉。她忙不迭的称是。

    接着陈大人很是随意的问了她几句,她本来还以为是要考核她的能力什么的,却没想到他一字不提,反而问了她之前叶堂主一案时是怎么发现线索的,对程大的案子有什么看法等等,后来又问了关于她父亲生前的事,赞了她几句,有其父必有其女云云。说到某处还哈哈大笑起来,俨然没有她想象中的威严严肃不言苟笑的样子。直到最后陈大人大手一挥让她下去好好干她随着符墨出了去时,精神还恍恍惚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通过了。

    这陈大人还真是奇怪。良才她才回过神来,长长的惊叹一声。不过总算是通过面试了,想到这她浑身又瞬间充满了劲儿。

    符墨见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左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下,“姑娘莫要高兴这么快,待会做事才是真考验呢。”

    她立即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大人说的是。”

    **

    二人从签押房里出来,经过一空阔的大院子时,只见里面几个捕快往一房外搬着杂物,而院子里已经堆着一大堆破旧的衣物、箱子、生了锈的大刀等等,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腐烂发霉的气味,杨捕快正在中间指挥着。

    “这是在干什么?”宁如玉好奇的看着地上的杂物道。

    杨小白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意外她的出现,听了她的解释后才恍然般点了点头。接着向她解释,这些都是之前办案时收归的证物或是其他与案子有关的,一直堆放在里面,案子过后这些东西便成了无用之物,因没有人打理,很多都已经布了灰。正好趁着今日有空便一并搬出来整理,顺便将没有用的清掉。

    她扫了一圈,突然“咦”了一声,指着一旁放的整齐的几个木制小箱子道:“这又是什么?”

    “这几个是近一个月内收归的证物,其中有好几个是还没结案的,免得有人当成是无用的一并清掉,故另外放置。”

    她刚被陈大人勾起了程大一案,顿时来了兴趣,出言询问哪个是程大的,小箱子上都附着写了备注的白纸,杨小白很快便给她找出来了。她兴致勃勃,但还是先转头问了一下符墨可否打开让她看一看。

    毕竟人家才是这里的老大,她可不敢自作主张。

    “姑娘要干什么?”符墨挑挑眉,不解她为何起了要去看程大遗物的兴趣,那几个箱子上面铺了一层灰,他本不欲她去凑热闹,但触及她恳求的目光,那念头倒了下去。沉吟一下,道让她先站在一旁,那箱子厚重,她搬动不了。

    有衙门的捕快在,哪里会让上司动手,一人忙不迭的将那箱子搬了出来,快速的打开。顿时一股隐隐的霉味从箱子里散发出来。

    只见里面只有几件厚重的衣衫及随身带的物件,皆是之前在客栈里见过的。除此之外,还有当初被检测出下了毒的茶壶。也不知当初是哪个捕快收拾的,将之前置于桌子上的物件有关的无关的一并收了回来,包括茶托及几个杯子,连烧了半截的烛台也在。

    她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随意的翻了翻那几件衣物,见无所收获,正准备放弃,忽而鼻翼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她一顿,靠近嗅了嗅。

    符墨看见了她脸上的异色,“姑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也跟着上前随她一起去看。

    宁如玉皱起眉头,忍着那令人难受的霉味对他道:“大人可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说着仔细去翻那些物件。说也奇怪,明明是闻到了一股香气,怎么寻不着?

    翻了一遍,她终于瞥到了角落处的烛台,只见燃了一半的的蜡烛上似有异样,心一动,拿了出来。凑到鼻子下一闻,惊讶不已,碰了一下符墨,示意他看过来,“大人,气味是从这个烛台上散发出来的。”虽然那香气甚是稀释,似有似无,但她确信自己的嗅觉没有错。

    她喃喃道:“真是奇怪,蜡烛上怎么会香气?”上次在客栈的时候,她明明记得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符墨接过来闻了,神色凝重。转身去问杨小白这里的东西可有被人动过,杨小白茫然的摇了摇头,“程大的衣物自从客栈里拿回来后便一直在屋子里保管,没有人打开过。”

    他与她对视一眼,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宁如玉忙道:“大人,我看必须要查清楚才行,也许跟案件有关呢。”他点头,吩咐人叫了杜润祺过来。他是大夫,对这些东西最了解不过了。

    等了半刻,杜润祺摇着扇子过来了,见了宁如玉,立即展开了一个如春风般的笑,“宁姑娘也在这里?”

    符墨忍了忍,冷眼瞥了他,将蜡烛传过去,冷声让他看看上面的气味是怎么一回事。

    “是,”杜润祺轻轻咳一声,得知这蜡烛是从程大的遗物中搜出来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恢复了平时正经的样子,仔细的研究起来。片刻后,他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皱着眉头回想道:“这种香气甚是熟悉...对了,这是荟香。”

    “荟香是什么?”

    “荟香是一种香料,有凝神静气之功效,但因价钱高,香料铺很少有得卖,”他顿了顿,看着他们一字一顿的道:“它还有一鲜为人知的用途,配以另一种罕见的草药,可制迷香。”

    待他说完,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

    宁如玉惊讶的张了张口,“迷香?!杜神医是说这蜡烛上面被人动了手脚?”

    “对!若我没猜错的话,这蜡烛上面被人涂了一层迷香。”他很确定的道,“且这是一种罕见的迷香,鲜少有人知晓。”

    蜡烛上怎么可能会有迷香?

    宁如玉的脑子顿时飞速的转动起来。一般人听到迷香这个词,很容易会将它与犯罪联系在一起,迷香能致人昏迷,失去知觉。

    因此她很快便联想到程大被杀一案上,顿时醍醐灌顶般一下子想通了。

    她不禁眯了眯眼。

    她就说,单凭方二文弱书生一样的体质,怎么可能能在不惊动众人的情况下杀了程大——若是加上迷药的话,就能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在场的人脸色都很难看,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

    杨小白有些疑惑,“可是发现程大的尸首时,杜神医不是也验过他的尸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便是这种香料的奇异之处了。”杜润祺勾起一个笑,“它虽说是一种香料,却几乎无色无味,用它所制成的迷药也闻不到什么味道,药效过后便了无痕迹,便是有武功的人也难以察觉。”

    “那为何当时并没有闻到什么香味,如今却能闻到呢?……”

    “既说是香料,自然有香气,但这种香料很奇异,初始香气很淡,随着存放的时间越长,香气反倒逐渐加浓。不过呢,一般要存上好几年才及得上一般香料的一半。”他蹙起眉道,目光落在烛台上,“离案件不过才几天,按理来说不可能这么快便有香气……我懂了,极有可能是蜡烛燃时的高温,使它的效用提前了。加之一直存放在封闭在箱子里,所以才气味才如此重。”

    “原来如此,”宁如玉若有所思,“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想方二做梦也想不到,竟是这个蜡烛暴露了他吧。”

    好了,如今总算知晓方二是怎么将身材魁梧的程大偷偷杀死的了,离真相又进了一步。可问题来了,有什么法子能证明这迷香是方二的呢?她不禁问出了口。若是方二矢口不认,那也是不能将他捉拿的。

    “宁姑娘你放心,这个我自有办法。”杜润祺摇了摇扇子,颇有信心,说着压低声音向他们耳语了几句。

    符墨与她相视一眼,沉吟半刻道:“既然如此,那便交给你吧。”他知晓杜润祺交友广泛,在江湖上认识很多三六九教之人,略一沉思便同意了他的做法,沉声叮嘱他要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他微笑,“放心吧。”

    宁如玉也没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竟能查到这么重要的线索,回想起来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看着院子里的忙乎的捕快,摸了摸鼻子。但转念想到,若不是自己的多心,案子可能没那么快破得了,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满足。

    接下来就看杜神医的了。

    “姑娘,走吧。”符墨唤了她一声,示意她跟上自己,转过一走廊后,终于在一装饰朴雅的房前停了下来,推门进去。

    她环顾一圈,只见里间三面靠墙都设着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典籍、文档等。屋子四角设有盆栽花木,左侧则是两张案几,上面砚台、笔架、方木一应俱全。

    符墨不知从何处抱了一沓厚重的文册过来,对她道:“今日先不用动笔,姑娘先熟悉下如何这几年的税收档案。若有不懂的可问在下。”说着抽了几本常见的册子给她讲解了一番。

    本来这种琐碎的事是不用他亲自出马的,自然会由专门人去教。可他怎么可能会让别人去教她?他想也不想便将这个念头剔去了。

    万一那人顺便敷衍了事,或是趁机刁难她怎么办?且衙门都是那些粗莽汉子,她可是姑娘,怎么可以让他们教导?

    本来就是这个理。

    他回过神来,见她正对着他刚才讲解的册子专注的看着,坐姿端正,神情认真,看起来十分的乖巧好学,像是在对待什么严肃的事般谨慎小心,心里顿时一软。

    于是眼睛不自觉的被她脸上的表情吸引,见她时而蹙眉时而冥思,时而又恍然的点点头,心一动,目光落在她的因似乎想明白了一处而微微微向上弯的嘴角,有些失了神,目光滞留在上面。

    却忽而见她伸出了小巧的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淡粉的唇上,像是沾染了上好的胭脂般瞬间便红润湿莹起来,犹如那新雨过后染上潋滟水光而显得娇艳欲滴的桃花般,格外的鲜润。

    而她浑然不觉,仍在专心致志的看着册子。

    他心一跳,忙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像是窥见了不可言的秘密般,心跳微微加速,一时间不敢动弹半分。他怎么可以盯着姑娘家那里看呢?

    实在太无礼了!

    他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顿,又做了一番自我检讨之后,这才敢看向她。

    整个室子静悄悄的,他心里明明知晓刚刚的举动只有自己知晓,却莫名的心虚,甚至当宁如玉有看不懂的地方,抬起头睁着一双黑溜溜的懵懂的眼去问他,他都有点不敢与她对视。

    说来人还真奇怪,没留意之时,他怎么不会觉得有异,如今窥破后,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的落在她唇齿上,虽然是停留一下便不迭的移开,但总会一阵心惊肉跳。

    待了半刻,他最终还是坐不住了,站了起来。看着她被他惊动而一下子抬起了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他脸色微微发烫,但仍保持一贯肃然的表情,轻咳一声,“我先出去一下,姑娘慢慢看吧,不必着急。”

    “大人事务繁忙,那便先去忙吧,我自己一人可以了。”宁如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对他道,心里懊恼只顾着看册子,竟忘了他是捕头,衙门很多事都要等着他处置,而自己竟然浑然不知的缠着他问了许多问题,实在太不好了。

    他微微颔首,转身要出去,她自然而然的起身送他出门。在踏出门槛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经意又瞥到她绯红的唇瓣上,一顿,转回头大步朝外走了。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颇为急切的背影,莫非事情真的那么急?她摇了摇头,又转回去捧着那几本册子看起来。

    ~~~

    在账房工作有一点好处,就是安静。既不用时刻笑容迎人,也不用花言巧舌的讨好客人,比起卖糕点来好得不是一点半点。且这是衙门最里的院子,十分的静谧舒适,不怕被人打扰。

    符墨走后,她很是认真的研究了许久那些记录税收的册子,不看不知晓,原来单是记录商户税收这一点,便要分好几类。便单单是商人这一块,也要分成好几本来记录,本地的,外地来的,江运的,小贩的,每本比一般的书籍还要厚重,看得她心累。

    除此之外,便是向一商人收税,也要分开一一记录。比如酒楼的大商贾一个月除了要纳地租税、营业税外,有些从外地进货的名贵的酒水也要另外纳税,听说这样是为了保护本地制酒业的发展。这个她能理解,就像外国商品进来要收关税一样。

    看了一个时辰,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那些如鬼画符般的数字,简直比前世写论文还要累。

    其实也不能全怪她,主要是这些税收册子记录得实在太乱了,不像现代那样有系统化的分类,有些还交杂在一起,错综复杂,让人摸不着头绪。而且一旁的备注写得龙飞凤舞,她看了半天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幸好不久后杨小白过来了。

    他刚刚忙完衙门的要事,一时想起账房里的宁如玉,怕她一个人会闷,便顺路过去看她。

    她松了口气,暗道终于有人来了,救了亲命,忙拉住他求助。杨小白以前刚来衙门时也曾做过这些打杂的事,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在杨小白的指点下,她终于把那些不解的弄明白了,又继续跟册子奋斗去。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宁如玉是过得比较舒心的。杨小白若是有空的话,便会去看一看她,顺便指点一下疑惑,或是在她一人认真看书时,帮忙把同类的册子整理好放在一旁好方便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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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刚刚被符墨叫去办事的杜润祺也回来了。

    不知他是从哪里知晓她在衙门的账房里记录册子的消息,挂着一贯惯会迷惑人心的笑容摇着扇子去看她,接着像是变戏法般不知从哪端来了茶水和糕点,笑眯眯的问她渴不渴,生怕她累着一样,温言道让她不用急,歇息一番才更有精神云云。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收买人心的魅力,很显然杜润祺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如今宁如玉已经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了,知晓他没有别的意思,但心里对他的举动还是挺感激的,连连道谢。

    杜润祺眨眨眼,微笑:“我今日无聊的紧,无处可去,不知姑娘可否收留我一日?”说着轻咳一声道:“这些册子我也懂,定能帮上姑娘的忙。”

    “……”宁如玉好笑,只好耸耸肩让他随意。反正她是没什么所谓的。

    得到她的许可,他更是来了精神,一开始倒还正正经经的帮她看看册子解答下疑问,或是泡泡茶水什么的。没过一会便露出了原形,嚷着无聊,摇着扇子给她讲故事。他知晓她对破案很感兴趣,便专挑以前衙门办过的离奇案件给她听,引得她不知不觉入了神,还跟他讨论起来。

    因他说话风趣,便是一段索然无味的文字到了他口里,也能扯出笑话来,她多次被他诙谐的言语逗得哈哈大笑,气氛甚是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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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当忙完正事的符墨终于有空回去账房,在门口便听见里面二人说话时传出的阵阵欢笑时的,脑海一片空白,内心是如何的百味交陈,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笑过?”的念头。良久,他终于压下内心的闷涩,推门进了去。

    二人同时看向他。

    “大人,你回来了,”宁如玉此时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有些惊奇的看着他。

    符墨将目光移到她笑的灿烂的脸上,心情更是郁结,淡淡的“嗯”一声。

    “你来的正好,”杜润祺道,“我正才给姑娘说以前衙门破过的案子,姑娘还说我骗她,你赶紧来帮忙澄清……”他一副无奈又笑得欠揍的样子,让符墨很想将他扔出去。

    他勉强抑制住去看她表情的目光,转头对杜润祺冷声道:“不是让你去查迷香的下落?你怎么会在这里?”

    “早吩咐下属去做了,”他摇着扇子道,“好歹也让我歇口气再说,昨日我可是验了一日的尸。”

    符墨冷冷的道:“不知昨日徐捕快差点将整个悦满酒楼翻一遍,才找着的人是谁?”

    “喂!”杜润祺拉下了脸,怎么能在姑娘面前揭他的底呢?再说了,他这是劳逸结合好不好?

    他长叹一声,“交友不慎呀!”

    “你已经打扰了我一个上午了,还不满意?”宁如玉捂嘴笑了笑,“杜神医,你还是先去忙你的事吧,程大这案子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在下怎么能不从呢?”他闻言,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朝她拱了拱手,告辞了。

    眼看他的身影将要消失在门边,他突然回了头,冲宁如玉眨了眨眼,“姑娘你且坐着,等着在下回来继续给你说未说完的案子。”

    符大人此时只想朝他扔砖头。

    “好!”完全没发现旁边脸色沉得仿佛能滴水的符大人,宁如玉还朝离去的杜润祺做了个手势。

    杜润祺这才摇着扇子悠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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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心百味交杂的符墨忍了忍,眼睛不经意的瞥到她案几上的茶水糕点,心情更是败坏了,心里知晓这些定是杜润祺送过来给她的。

    他越看桌子上的糕点就越觉得碍眼。

    “姑娘今日便看到这里吧。”他看着一旁已经堆得如小山的册子,知晓看了一天,身体定是累了,不忍的道:“册子不是一时半刻能看完的,明日继续便是……可有什么不懂的吗?”

    “基本上全看明白了,这多亏了杜神医,”宁如玉仍然一副精力充肺的样子,眼睛仍盯着桌子上的册子,“不多了,待我看完这一部分。”

    “……嗯,姑娘弄懂便好。”良久,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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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立了半刻,见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想了想,从一旁的书架上抽了一本古籍看了起来。

    期间宁如玉又遇到了不懂的问题,于是便去问他。他闷涩了半天的心情终于像是看到了一丝曙光,叠起了精神去看,“寻常百姓的收税也是按等级的,一甲是镇上的良民,二甲是指远离镇子的村民,他们挣的钱要比镇子上的人少,收的税自然也少一些,这是陈大人来裕华城后重新改革的...”

    “怪不得跟前几年的册子上的不一样呢,”她恍然大悟,不禁赞道:“陈大人是个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官啊……”

    他笑了笑,见她感兴趣,便继续说了一些关于陈大人对裕华城大开阔斧进行改革的事迹,引得她连连追问,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他郁结的内心终于被渐渐治愈了,待到气氛正好时,他犹豫了半晌,道:“下次杜神医再来打扰姑娘的话,你只管开口说,不用给他留什么情面,免得他妨碍你做事。”嗯最好见他一次赶他一次,免得他再来祸害姑娘。

    “没事,账房里多一个人也不会打扰到我,”她笑着摇了摇头,“杜神医学识渊博,教了我许多,若不是他在,我今日恐怕还会觉得沉闷呢。”

    他沉默了一下,“杜神医虽是见识广博,平时里却是经常不着调的,他的话七分是不可信的,姑娘多注意点,莫要被他骗了。”嗯最好是以后再也不要见他了。

    “哈哈,原来大人与我想的一般,”她忍俊不禁,“不过杜神医说话甚是风趣,常常能引经据典。大人放心吧,我不会被他诓了去的。”

    “……嗯。”他内心有些受伤。

    为什么姑娘就是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呢?

    他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他今早便不该离开账房的。他满腹愁绪,看着她一双澄清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他感到深深的挫败,甚至不知晓该跟她说什么。

    难道要他开口道,他不喜她与别的男子太过亲近?

    甚至还对他笑得如此开怀……

    他默默地闪过这个念头,心里顿时泛起一丝涩意,想起她每次对着他时,永远是带着那么一份疏远的敬意……与之一对比,他更是像是被打了一闷棍,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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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前面许捕快有要事找你,”正当二人准备要起身出门时,突然来个小捕快,行礼道,许捕快有份关于关押犯人的文书要他签署。

    ……怎么今日会有如此多不识趣的人呢?!

    衙门里以最为沉稳冷静、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著称的符大人终于忍不住有些恼了。

    “识趣”的宁如玉也听到了小捕快的传话,忙道:“大人自去忙吧,我也正好要回去了,就不在此打扰大人了。”

    “你在此等一刻钟。”符墨难得强硬了一回,抛下这句话便不再去看她,快步的跟着小捕快朝外面去。她张张口,还没来得及回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转眼便消失在拐角,愣了半天,有些无奈。

    因账房已在刚刚出门时便锁上了,她也无法再进去,只能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仰头看了一会天,盯着角落处草木葱茏的盆栽发呆。

    ~~

    “姑娘怎么还没走?不是已经到时辰收工了吗?”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猛地转过头,正是刚刚被符大人“驱逐”出去的杜神医。

    她笑了笑,向他解释了缘故,和他闲聊了几句。忽而想起上次她手臂受伤,正是他让符墨带了冬露膏给她,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向他道谢,于是便顺势提起了此事,并多谢了他。

    “冬露膏?”他惊讶的张口,一脸的茫然,正想道自己似乎并没有送过什么药膏给她,更不知她何时受了伤,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下子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他眼珠一转,随即脸上便浮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问她是怎么伤的,现在伤势如何了,冬露膏好不好用云云。

    然后话锋一转,露出一种她看不懂的神色,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我竟然不知晓原来姑娘被街上的小混混欺负了,还受了伤。若是早知如此,我就亲自给你看下伤了。”

    啊?

    她一怔,疑惑的道:“你不知晓?……可是符大人明明说这冬露膏是你送的呀……”

    “我是真的不知情,若是我知晓的话,断会亲自去看姑娘的。”他一副认真的的表情,说着皱起眉头回想道,“前几天符大人确是来我这里拿过一次冬露膏,可没说是给谁的……原来是给姑娘的啊...”

    宁如玉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了。

    她明明记得当初符墨把冬露膏给她的时候,说是杜神医知晓她的摊子被小混混捣乱受了伤,特意送给她擦伤口的。

    可是他怎么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

    且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杜神医说冬露膏是符墨专门去找他要的——她脑子里升起疑问,为何符墨要对她说谎呢?

    对了。她回想起那日她收了冬露膏说下次要跟杜神医道谢时,他却称杜神医事务繁忙,不在衙门。当时没有留意,如今回想起来,觉得他当时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可是符墨为何要对她说谎?

    还没待她想明白这个疑问,便听杜神医似乎自言自语的道:“说来符大人这还是第一次问我讨要女子用的膏药,真是难得呀...”说着突然话题一转,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姑娘觉得符大人如何?”

    在听他前面一句时,她的脑子里倏的闪过一道亮光,只是还没待她抓住,便稍纵即逝了。正想费劲去想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便听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愣了愣,回过神来,“杜神医为什么这样问?”

    “没事没事,就是随便问问,”他摇了摇扇子,“姑娘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对大人也有一定的了解了...”

    “杜神医,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今日有些怪?”她眯了眯眼,打断他的话,直直的看着他。

    “咳咳,”他一愣,随即不自然的摇着扇子道:“姑娘你这定是错觉,我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

    “是吗?”她喃喃的道。

    “哎呀,我想起今日还是事,就不打扰姑娘了。”他被她盯得一激灵,顿时觉得失言了,莫名有些心虚,避开她探究的眼神,胡乱说了几句,拱了拱向她告辞而去。待出了院子,他才松了口气。他可不能让她察觉他的意图。

    不然若是被某人知晓,他可就遭殃了……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他望天兴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

    若是有人问她,一个为人正直严谨、做事光明磊落打眼看过去便能看出是个正人君子的人,会不会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说谎呢?别人她不知道,但若是放在符墨身上,她想也不想就会摇头。

    因为这根本就没必要啊!她心里道。所以她万分不解,为何明明杜神医不知晓她受伤的事,他却谎称那药膏是杜神医送的?

    当然她还是对杜润祺的话存有一丝的怀疑,刚刚符墨也说了,他那人说的话只可信三分,有七分是不可信的。

    她若有所思,要不还是当面问符墨好了。宁如玉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对这件事打破沙锅问到底,其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罢了……算是求个心安吧。

    又等了一会,仍不见符墨回来,她想了想,还是去面前等好了,免得他又要折回来一番多麻烦……她边想边往外走去。

    因为账房是衙门最里的地方,要依次经过其他相连的几个小院子,正当她经过一院子前时,忽而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她本不欲偷听,却不料“宁姑娘,账房”什么的词飘进她的耳里,她一顿,停了下来。

    “你说衙门里怎么会找一个姑娘去做账房先生呢,也不知大人心里是如何想的,难道裕华城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会算账的不成?……不过这宁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我若是能娶到这样一个又会算数又好看的媳妇……”

    “……宁姑娘也是你能肖想的?”那人鄙夷的哼了一声,道:“小心被符大人知晓,将你逐出衙门!”

    他不服气的道:“这与大人何关,男未婚女未嫁,我追求宁姑娘又又不犯法,便是大人也管不着吧?”

    “谁说没关系,你以为宁姑娘是如何进来的?”他压低声道,“我告诉你,是符大人允许的!你什么时候见大人对哪个女子上过心……若是说大人对这宁姑娘没有一点意思,说出去谁信…”顿了顿,他继续道,“我可警告你,宁姑娘可是符大人看上的人,你若是胆敢起什么不歹之心...”

    “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