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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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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蠢货!”原大人将手边的砚台砸过去,韦大人闭了闭眼睛没敢躲,那砚台便重重的砸在他胸口上,撒了一身的墨汁。

    “贾易知不能动,还能动范家?”

    “先不说他这个时候赶来成都将自己挡在前头便是为了范家,且说范家和他的关系唇齿相依,贾易知不许范家出事。范贲难道会由着贾易知出事,最后剩他自己来对付咱们?”

    “何况,朝中的风向变了,范贲回朝不久便坐稳了宰相之位,可见这其中不知多少人暗中指点。他现在成了气候,咱们只能蛰伏,日后不许再给本官生事!”

    韦大人低着头,勉强笑了笑,原斐靠在几案后闭目养神,“你先回去,日后,没什么要紧事,也不要来我这府上。”

    韦大人施礼告退,才跨出门去便有些腿软,快走了几步,扶住了一旁的柱子才觉着好了些。

    果然是这么个结果,这是要拿他当弃子了。

    可他有什么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一个一个都招惹不起,他除了死死的保住侍中大人这棵大树,旁的毫无办法可想。

    谁叫他孤身一人,既没有家族势力,又无权无财。

    就这么的,他一路回到府上,到了府门前,才要进门去,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他皱了皱眉,“不管是谁,本官都不见,轰走轰走。”

    话音未落,一个身量不高,相貌挺英俊的年轻人往他面前一站,合了扇子,拱了拱手道,“见过韦大人。”

    韦敬冼现下自然是谁都不想搭理,也全当没看见眼前这个年轻人,绕过他就要回府。

    婉儿在身后眯了眯眼睛,“贾某在外恭候多时了,韦大人这可不是待客之道罢。”

    韦敬冼一腔怨愤正无处发泄,听闻冷笑一声道,“你当你是谁?本官要对你奉待客之道?”

    “诚然我贾易知无官无职,可即便是一介白身,便是去了你顶头上司侍中大人的府上,他也得须亲自相迎,恭恭敬敬的奉上待客之道,何况是你韦敬冼?”

    这话说得好不盛气凌人,好不霸道嚣张,可即便如此,韦敬冼却不觉得他说得有半分不实。

    贾易知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脸面,便是他的确是无官无职的一介白衣,可这一介白衣,比起他这在朝中任职的中书侍郎要得势的多。

    韦敬冼再不敢有半分怠慢,恭恭敬敬的将贾易知请进了府中。

    只是看着这年轻人的模样,他怎么都觉着有些恍然,这便是成都的山神,成都的首富,那几乎用钱财买通了大成半数官员的大富商?

    怎么却这般年轻?

    婉儿一路跟着韦敬冼走走停停,赏了赏他家庭院小桥流水,在堂前悠哉的浮了一碗茶。

    直到韦敬冼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不知贾大商人何故到此?”

    婉儿斜睨了他一眼,用平和的声音道,“大可宽心着些,某却不是来此同你秋后算账的。”

    “实则,也没什么帐好算,你的人手很卖力,在周围的村庄召集了不少村民来。我很省心,也很满意,还要对你道一声谢。”

    韦敬冼心中一凛,果然是都知道了。

    那眼下还敢说自己不是来秋后算账?

    婉儿笑了笑,“实际上,你我以前还有过一段缘分。”

    “你可记得,你曾见过我?”

    韦敬冼想了想,那大概是两年多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是中书省的一个执笔小吏,有一日上官去赴贾易知的宴请。

    他手头正好有一份要紧的文书,需加盖上官的私印,于是便亲自送去了那酒楼。

    当时正午,他候在酒楼的大厅里。

    通禀的小二也不知是怎么传的话,明明是要紧的文书,可愣是叫他在厅中候了一个时辰。

    直到上官躬身陪着贾易知出来,他也没有抬眼,只是隐约在贾易知上车时望见了他的一片衣角。

    严格上来说,虽曾遇见,可到底算不上见过。

    于是韦敬冼摇了摇头,“那时候,并没看清大商人的长相。”

    “可我却记得你的长相!”

    韦敬冼愣了愣,他那时不过是个执笔小吏,长得也不算多好,却不知道因何能叫贾大商人记得?

    只听婉儿叹了口气,“你害我输了银子!”

    婉儿笑了笑,“当年我们用的那处房间正好有一扇窗能看见大厅,也能看清你站着的那处位置。”

    听到这里,韦敬冼坐下来。

    婉儿回忆道,“当时贾某还曾同你的上官打赌,赌你中午吃饭了没有?”

    “贾某赌你吃过了,你的上官却摇摇头说你是个二愣子,这个时辰定是没有用饭便来了。”

    “我们二人便支使了个小二去问,那小二回来回话说,你果真是没有吃过的。”

    韦敬冼回忆了回忆,脸上也有几分笑意,“出门得急,忘了。”

    “就是这个忘了,贾某赌了一百两银子!”

    韦敬冼哈哈大笑,“贾大商人,对不住。”

    “你是挺对不住我,不过,还不在这一百两上,而是,你害贾某统共输了一千一百两!”

    “当时赌输了一百两,某颇不服气,便想法子要找回这一场子。遂接着同你的上官打赌,你候得久了会不会在酒楼里用饭,哪怕用一杯水,也是某赢了。”

    “你的上官当时还是摇了摇头,说,你哪怕一天滴水不沾,也不会在上官跟前失仪。纵然贾某当时不以为意,喝一杯茶,实在算不得什么失仪。可我们二人左等右等,你确是一杯水也不肯喝的。”

    “酒楼酒菜香气萦萦绕绕,你身处其中,仍能不为所动,贾某当时,挺佩服你。”

    “只是这话贾某当时可不会说出来,毕竟是韦大人害贾某输了银子……哈哈……”

    韦敬冼听着当时那位上官,对他如此维护信任,却不由流下两行泪来,“岳父待本官如父如师,本官此生……此生无以为报!”

    婉儿大口灌了几口茶,搁下茶碗,“盛大人将女儿许配给你,大行之前,力荐你做这个中书侍郎,待你的确如亲子一般。”

    “可韦大人,你却又做了些什么?”

    韦敬冼怔了怔,“本官一向不敢忘记岳父的教导,要将盛家发扬光大!”

    “却是现下这么个发扬光大?”

    婉儿揶揄道,“跟着原斐?”

    韦敬冼一时哑口无言,婉儿再问,“贾某只问韦大人一句,韦大人现下可还有半分当年的心志?”

    “当年韦大人捧着一卷文书,只因那文书是要救一对含冤入狱待斩的母子。其实,盛大人那一日休沐,按照道理,便是第二日处理了也没什么。可你却偏偏候在那酒楼里,那副为民请命的模样,谁能不动容?”

    “如今,如今大人除了做那原斐的一条狗,有哪一点是在让盛家发扬光大?”

    韦敬冼垂了垂头,“可惜本官如今回不了头了。本官同那原斐做了太多事,最初踏错了一步,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所以,贾某问韦大人,可还有半分当年的心志?”

    当年?

    韦敬冼叹了口气,当年为了救娇娘,他贪墨了一笔银子,事后却叫原斐逮住了把柄。

    为了不叫盛家蒙羞,他不得不做了原斐手下的一条狗,这许多年来,早已忘了当年。他也曾是一位宁折不弯,刚正不阿的清官。

    是一位为民请命,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当年那对母子含冤莫白,是他拟书上奏,救了那对母子出来。

    犹还记得当年那孩子,在他手上放了一块很漂亮的石头,只是那石头现在早已不见了踪影。

    当年当年,即便他还有当年的心志,又能如何?

    韦敬冼怅然道,“有又能如何,没有又能如何?”

    “若是没有,就当贾某没有来过。”

    “若是有……”

    韦敬冼望了望他,“若是有?”

    “若是有!万事可期!”

    婉儿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贾某知道你求的是个什么,若是你果真能不负盛大人所望,贾某倒是愿意搭把手的。”

    “正好,贾某看那原斐,不大顺眼,想着,那侍中,是不是也该换个人来做做了。”

    韦敬冼睁大了眼睛,“你……你不是?”

    “我不是送了银子到他府上?我不是有意同他交好?”

    韦敬冼迟疑着点了点头,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贾某看起来像是那种以德报怨之人?何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原斐凭的什么,叫我要去讨好他?”

    “那你那管事的……管……管事……”那管事的那意思,分明是拿银子买太平,买个两相安好,这怎么一转眼,一转眼就……

    “那更是没什么,几句话罢了。”

    “贾某人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我的银子可烫手!对小人,尤其如此!”

    韦敬冼不禁打了个寒噤,问道,“那原府现下……”

    “现下?”婉儿想了想,“约莫在抄家,毕竟三万两白银,不是一笔小数目,够他罢官免职了。”

    婉儿送了三万两白银到原府,不是要卖什么好,而是要坐实了他受贿的罪名。

    韦敬冼一时有些绕不过这个弯儿来,“可仅仅为了三万两银子,那朝中……”国法当前,受贿这么多银子,是该万死,是该罢官抄家。

    可朝中受贿之人不少,谁家没有个万两白银?而他们实际上的俸禄是远远没有这么多的……

    现下……现下因为三万两银子,就将一位侍中大人免职?

    这未免……这未免也太……

    “他被免职是因为这三万两,可又不仅仅是因为这三万两!韦大人也在官场这么浸淫了多年,难道不明白,他虽是犯了国法,可到底却是因为做人不大成功,做官也不大成功。”

    “犯了国法,律法之外还有人情在,可若是做官不大成功,那这官位,他是做不下去的。”

    咬过人的狗,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再咬第二次,何况这原斐也是咬了不少人才坐上今天的高位,他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