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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玲玲和郑阳醒来了，宋浅自然是高兴的。可是苏潜的脸上却并没有笑意。宋浅不解。
苏潜不知道要怎么同宋浅解释，玲玲和郑阳虽然还是未成年，但是有些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
两个人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潜带着宋浅径直走向住院楼。
玲玲和郑阳住在住院部五楼的内科病房。二人间，两个孩子分别躺在两盏床上，依然闭着眼。
苏潜转头看向陪同而来的主治医师陈医师，用眼神询问他，“您不是说醒了吗？”
陈医生耸耸肩，“晚饭时分的确是醒过一次，可能是又睡着了。”谁让你们耽搁地太久了呢？
苏潜无语，“那下次醒来要多久？”
陈医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快的话，”陈医师低头看看手表，估算了一下，“快的话半个小时左右。”
苏潜点点头，不再多问，准备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等待。倒是宋浅，没有坐下的意思。
“等他们醒来了，能吃东西吗？”她问。听说两个孩子洗了胃，又昏睡了一整天，应该会饿吧。
“可以吃流食，米汤稀粥之类的，一点点汤。”
宋浅点头，表示知道了，跟医生道了谢，坐在了苏潜的身边。
等医生走了，宋浅刚想开口，就被苏潜伸手阻止了，“我不反对你给两个孩子张罗吃的，但是你现在最好不要离开我身边。”
宋浅听了没有反对，“那我让小赵他们买一份送过来吧。”
苏潜低头看看时间，八点半，正是米线店比较忙的时候，“算了，我还是打电话叫个酒店送来吧，米线店应该正忙。”
宋浅点头，并不同苏潜客气，“也好，米线店最近的确有些忙不过来。”
说到这里，苏潜想起来一件事，“吕薇甜的案子你要有心理准备，最多是无期，甚至有可能缓刑。”
宋浅愣了一下，“无期？不是死刑吗？”
苏潜扯扯嘴角，没让心底的讥讽露出来。
千百年来，“杀人者死”、“杀人偿命”一直被视为“天经地义”。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刑事案件的凶手都会被判处死刑。更何况，这几年关于“是否废除死刑”的争论愈演愈烈。
苏潜不知道要如何同宋浅讲，只能沉默。宋浅坐在他的身边，也沉默下来。
此刻苏潜有些后悔，说什么不好，非要提这件事。他在心底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吕薇甜的事，宋浅其实一直放在心上。高姐虽然一直没有上班，但是宋浅依然每个月往她的卡里汇入一千块，其中五百块给吕薇甜的父母。在宋浅的心里，总觉得吕薇甜的死同她有关系。虽然最后证实，没有直接联系，但是她心里一直放不下。
胡思乱想间，纷杳的脚步声传来，苏潜和宋浅同时抬起头，看到陈医师带着几个护士正大步地走过来。
与此同时，旁边的病房门也被打开了，一直看守的民警探出头来，对苏潜说：“人醒了。”
苏潜低头看看手表。十五分钟，比陈医师预计的半小时提前了一刻钟。他站起来跟着陈医师等人走进病房，看着陈医师给两个孩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已经没有大碍了，可以适当进流食。”陈医师对随床的的护士叮嘱后，转向苏潜，“可以问话，不要超过半小时，病人还是虚弱的。”
苏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待陈医师等人离开病房，他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两张床中间。他的左手边是玲玲，右手边是郑阳。
玲玲因为比郑阳大了几个月，三、唑、仑的服用量也小，脸虽然还是白着的，精神看起来却还是不错的。躺在床上，脑袋埋在被子里，侧着头，大大地眼睛睁着，眨也不眨地看向苏潜，眼里都是好奇。
倒是另一张床上的郑阳，虽然也醒着，但是比起玲玲虚弱了很多，脸色也更加苍白一些，呼吸也没那么有力，眼睛半闭半睁着，好像随时都会再睡过去。
苏潜对玲玲笑笑，“你是叫玲玲吗？”
小姑娘点点头，“你是谁呀？”音调弱弱的，但是并不害怕。
“我是警察呀。”苏潜语气轻柔，转身指着他身后的宋浅，“这位是宋浅姐姐，你认不认识？”
玲玲转移视线看向宋浅，看了一会儿，又转过来看苏潜，“好像是认识的。”
“玲玲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在医院吗？”想到陈医师跟他说谈话不能超过半小时，苏潜决定还是尽快进入正题。
玲玲摇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睡着之前在干什么还记得吗？”苏潜又问，同时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玲玲。
玲玲想了一下回答他，“和阳阳玩拼图。”说完歪头看了一眼旁边床上的郑阳。
苏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郑阳也正歪着头看玲玲，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是这样的拼图吗？”苏潜从手机里调出宋浅那个盒子的照片，递到玲玲眼前，问她。
玲玲仔细看了看，点头，“是的，是凌遥哥哥带回来给我们玩的。”说完，求证似的看向旁边的郑阳。
苏潜转头，询问地看向郑阳，郑阳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
苏潜在转回头看向玲玲的时候，发现玲玲小小地打了呵欠，他知道两个孩子还很虚弱，不敢再多问。
“回答叔叔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苏潜说：“你们睡着之前吃了什么东西吗？”
玲玲想了想，点头说吃了，“凌遥哥哥给的巧克力豆，大红姐姐还给了我两颗牛奶糖。”
“大红姐姐是谁？”苏潜敏锐地抓住关键词，问玲玲。
“大红姐姐是和我一起住的姐姐。”玲玲细细的声音在空空的病房里显得更加让人心疼，“不过我只吃了两颗，因为晚上吃饭吃太饱了。另外一颗被我藏在了枕头里。”
“那郑阳吃了没有？”苏潜又转头问。
郑阳点头，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头，表示他吃了三颗。
苏潜心中隐隐有个怀疑。
恰好此时苏潜在酒店订的粥和海参汤到了，苏潜找来护工照顾两个孩子吃东西，和宋浅俩人退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门口，宋浅刚想问苏潜话，就发现他脸色异常难看。苏潜沉着脸，拿出手机走到窗边打电话去了。
许熙然刚吃完一碗泡面，正在同一起值班的警员进行案件分析，手机就响了起来，等他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拿起来看到上面的名字，眉梢忍不住上挑。
许熙然拿起电话走到一旁接起来，第一句话就是打趣苏潜，“哟，苏法医居然有空给我打电话。”
不论是许熙然打趣也好调侃也好嫉妒也罢，苏潜此刻没空理他，“尽快问询玲玲的同屋，一个叫大红的女孩子，她曾经给过玲玲和郑阳几颗水果糖，还有一颗藏在玲玲的枕头里。”
苏潜同许熙然讲，拿到糖之后要尽快化验，看看里面有没有三、唑、仑的成分，“如果没有，那这条线索大概又要断了。”
许熙然也不问苏潜从哪儿得到的线索，他知道只要事关宋浅，苏潜总是格外尽心，要知道平时法医根本不用参与调查的。
挂掉苏潜的电话，许熙然站在窗口向外看，今天是初七还是初八来着？一弯半月挂在天空，和五年前一样，清泠泠的月光洒在地上树梢上，洒在人的心上。
抽完一支烟，许熙然转头吩咐值班警员们，“对所有老师还有与玲玲、郑阳、凌遥接触过的人进行隔离审问。”
正在进行案件分析和细节梳理的警员们听到许熙然的话都抬起头，一致看向他，然后一起起身应道：“是！”
打完电话走回来的苏潜站在宋浅面前，看到宋浅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终于没有忍住，张开双臂将宋浅拥入怀中。
宋浅突然被苏潜抱住，整个人都僵了。她整个脸都被埋在苏潜的胸前，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沐浴水的味道，嗯，橘子味的。
宋浅不敢动，过了好久，她才试探着抬起被压住的胳膊，环抱住苏潜的腰，双手安抚性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良久，她能感觉到苏潜在深深地叹气。
“宋浅，怎么办？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
宋浅第一次听到苏潜如此无力的声音，在她的心里，苏潜总是乐观的、向上的、强大的。并不是说苏潜的身躯强大，而是苏潜的内心。
在宋浅看来，所有的事情在苏潜这里都不能算事，他总会有办法解决她认为无解的事情。宋浅从来没想到，苏潜也有无力的时候。
而她，似乎什么都帮不到他，甚至，他现在所忧愁的，都是因她而起的。
苏潜感受到宋浅的安抚，深深叹一口气后，将垫在宋浅肩膀上的下巴抬起来，站直身体，微笑地看向宋浅，“没事了，我就是突然有些感慨。”
宋浅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色，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没事了。
苏潜感受到她关心的目光，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宋浅的头发，“放心吧，我现在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从医院出来，默契地都没有提出回城北别墅，直接开车回了紫馨苑。
这是自从孤儿院出事以来，宋浅第一次回到紫馨苑，也是第一次看到发现尸体的案发现场。
宋浅站在自己的停车位前盯着那条黄白相间的警戒带，灰色的水泥地上写着2201四个雪白的数字。以前习以为常的白色，现在竟然觉得格外刺目。
宋浅仰起头向上看，车库顶上纵横交错着水管暖气管。她想象着一条绳子从管子上垂下来，底端一个的绳索被打成一个套。
凌遥小小的脑袋被套在绳套中，还算弱小的身躯垂下来。或许一开始他还有着挣扎，短短几分钟内，他的动脉、静脉、咽喉、气管就统统都被压制住，很快，他的呼吸停止，他的脉搏停止，他的心跳停止。
苏潜停好车，一下车就看到宋浅站在警戒带前，表情呆滞，腮边带泪。苏潜看了一眼，叹出今晚不知第多少次气，抬起手攥住宋浅的手腕，将人拉走。
宋浅任由苏潜拉着进电梯、出电梯、回家，任由他把她按在床边坐下，然后去卫生间淘了一把热毛巾。
宋浅拒绝了他的帮忙，自己拿过毛巾擦了脸和手，又递回给苏潜。
苏潜看着宋浅躺下盖上被子，然后拿着毛巾转身离开，才走出一步就发现自己的衣摆被宋浅拽住了。
回头看去，宋浅已经闭上眼睡了，而且明显没有放手的意思。
苏潜想了想，将毛巾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自己在床沿坐下来，背靠着宋浅，想要等她睡熟了，自己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