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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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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重。

    疲倦浓重。

    意愿却并未因此削减,依然像酒精一样浓烈。

    钟弦半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眼睑低垂,醉意与倦意交杂袭来,可是他还是坚持着。邓忆正立在阳台窗梭的边缘,欣赏外面的夜景,看起来兴致正好,与钟弦的睡意沉沉形成鲜明对比。

    已经下半夜了。

    他们进行了许多话题。零零散散,不停跳跃的话题。从童年到工作,从身边的人、细碎小事到印象深刻的挫折与见闻。想到便说,不去考虑是不是合时宜。

    也许是酒精作用,也许是他们已熟悉。谁也不觉得忽然冒出一句古怪的话,有什么了不得。

    “你以前……尝试过吗?”邓忆在两人讨论窗外的繁华夜景时,忽然低声提问。他的声音飘忽的很,钟弦几乎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隐约听到一个词。

    “尝试什么?”

    邓忆吱吱唔唔起来。钟弦便有所预感了。

    “我像你以前的哪个朋友?”邓忆问。

    “这个,不好说。”

    “你和他……也会像现在我和你吗?”

    钟弦眯起一双睡眼望着邓忆。后者的眼睛在不分明的夜色中根本看不清。为了方便观看夜景,阳台上没有开灯,客厅的灯光也被调暗,削减了锋芒,从他们身后投射过来的柔和光线,还是足以把他们的脸孔埋进更暗的阴影里。

    “你是指……”

    邓忆点头。超级缓慢地点头,好像同时在思考自己该不该这样点头似的。

    “他是,纯朋友。”钟弦下意识地说,很快他想到根本不该解释这种事。“你给我的熟悉感觉,只是在我们相识的最初有那么一点点。我仔细想过很多次。我们没有认识过。”

    不知不觉间,他们不再讲话,一起看阳台外的夜色。

    钟弦想到在他和邓忆有限的几次单独相处的时光里,他们不看电视,也不看手机。现在不讲话时,也不看彼此,望着窗外一起发愣。

    他曾一时间又开始怀疑,邓忆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怎会有人和他一起沉默会如此自然而然。

    钟弦不晓得自己今晚为什么会困顿成这个样子,十分想倒下便睡。独自一人在家时,他总是难以入睡。

    安宁感,像一床舒适的棉被,从他的心里升起,慢慢笼罩住他的全身。他放松下去,睡意便会升起。

    他不想稀里糊涂地睡着。便强迫自己从躺椅上站起来,和邓忆一起面对阳台外面下半夜的城市灯火。

    “为什么你要住在这里。”邓忆说。“住宅不是该选在幽静宜居之处?”

    “我知道你的家是在LH中心闹中取静的园林中。那样的地方,我还买不起。”钟弦笑道。

    “那是我父母的家。”邓忆说。继而望着阳台外感慨:“小时候,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南山和福田那边也不是市中心,还是竹林和野地。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

    一阵困意袭来,钟弦眼皮都睁不开。他扶着窗框站着。邓忆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开始喝酒。

    “我很想听听你的神秘历史。”钟弦开口,发现自己困的舌头都大了。“可以吗?还有,可以躺着讲吗?”

    邓忆转头看他。“喝高了?”

    钟弦垂着头,摇摇晃晃地,干脆一头向邓忆栽过去。邓忆扶住他。“醉了?”

    “没醉。”

    “刚才还吹嘘自己酒量没有底。”

    “我说我是困的,你信吗?”

    “那你去睡呀。”

    “你不睡吗?”

    “你先睡。我精神的很。”

    “那我也不睡。”

    “这是?”

    “继续聊喽。”钟弦将头干脆靠到邓忆肩膀上。闭了一会儿眼睛,想到床垫确实比这个人的肩膀舒服。但若真一时输给意志,独自一个奔向床垫,可能又会完全没有睡意了。

    “好吧。躺着聊。”邓忆甚是善解人意。

    终于扑到床上的时候,钟弦几乎一瞬间就睡着了。但又激灵一下醒过来,伸手一抓,恰好抓到了邓忆的手,后者正坐在床边上,望着卧室的窗外出神。被钟弦抓到手的时候,邓忆吓了一跳。

    “你坐着干嘛,想什么?”

    “你梦游?”

    “我应该再给你掺点药酒才对。”

    “你想找死。”

    “我只想睡觉。你能不能懂事配合点。”

    “你睡你的。我哪儿惹你了。我都快成雕塑了,还不够安静?”

    钟弦忽然内心莫名难过。“在我睡着以后。你想做什么?”

    “呃,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我能做什么……偷光你的东西,连条底裤都不给你剩下。”

    “把底裤留下,把我偷走。”

    邓忆笑了:“你不困了?”

    “困的要死。我睡着了,你就会走,是不是?”

    邓忆愣了一下。“呃……”

    钟弦抓紧邓忆的手,好一会儿一动未动,看起来睡着了。邓忆曾试图悄悄抽出手,但没成功,索性翻身上了床在床的另一边躺了下来。半晌后,靠近钟弦说。“我不会走。你安心。”

    钟弦松了手,不是因为心情放松了,是他实在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好像抓着妈妈衣襟的孩子。好像抓着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真TM。我真让人恶心。”他低低地咒骂一句。

    “你现在又没干那事,也想死?”邓忆半是玩笑地说。

    “每次……我觉得需要谁,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难受之极的滋味,确实好想死。”

    “为什么会这样?”

    “你想走吗?”

    “你问很多遍了。”

    “你早晚会走。”钟弦用丝棉被子掩住脑袋。“为什么不?”

    满地梨花,

    满天落叶,

    场景混乱不堪。

    钟弦靠近邓忆。

    “你可以相信我……”

    “你坐到后面去干嘛?我怎么说才能不这样?你能不能系上安全带,为什么不?”

    钟弦哭着醒了。“为什么不?”他正抱着邓忆。他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你怎么会不懂?别离开。”

    谁也抓不住谁,他知道谁的世界都没法被强行留住。每个世界都会离开,都会将他的血肉活活带走一部分。

    “为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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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们又去看望了小朱的女友。

    新生儿还在重症观察室。从医生那儿了解到,由于出生时严重缺氧以及感染,婴儿即使抢救过来,恐怕残疾已成定局,甚至有可能脑瘫。

    做为母亲,小朱的女友不做任何表态。也不肯在抢救同意书上签字。

    钟弦去病房看望小朱的女友时,女孩依旧一副冷漠的样子,仿佛世界已和她无关。

    “孩子是小朱的吗?”钟弦趁邓忆不在的时候,向女孩讯问。邓忆正在对面的医生办公室和主治医生讨论新生儿的情况。

    女孩不回答钟弦。好一会儿后抬头望了他一眼,在看清眼前的人的一瞬间,她的眼神中有了一点神彩,但很快又低下头,缩回自己的壳里。

    “是他的吗?”

    女孩没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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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弦之后忙了一周。为了准备新项目的最终一轮谈判。

    他想尽各种办法,约出了项目施工方的采购老总晚上单独出来喝茶。许诺给对方5个点的回扣之后。一直在静等其反应。大概在喝茶后的第六天,接到对方的电话,向他透露了标底。并嘱咐价格不要低于标底,那样显得太过刻意,钟弦明白此人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他再次没有看错人,这个人确实是个最佳的突破口。他按照该人提供的消息,把报价调到稍高于标底。修改标书,突出产品质量,将产品说明做的漂亮,夸大案例。

    能够获得内部消息,胜算立即变大数倍。

    钟弦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忽然有了一种赢得胜利的满足感。这种感觉他好久没有这么强烈过了。虽然以前也搞成过大项目,但是却好像是麻木不仁似的。现在竟莫名开始有了鲜明的感触。

    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有时心无波澜,可成大事;多思善感,则会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