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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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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后,夏承玄十七岁,阮琉蘅十五岁。

    他更高了,她抽条了。

    曾经的少女身形逐渐长成,阮琉蘅穿着白色长裙,外罩一件湖绿色对襟沙罗衫,已是亭亭玉立。尤其那身段,细腰酥胸,穿了稍微紧绷一点的衣裳便会显出玲珑曲线。

    一年前,当元青居在书房服侍的小厮终于在她面前捂着鼻子跪下磕头时,夏承玄便吩咐阮琉蘅从元青居搬到离自己不远的环芷小筑。除了荷香姑姑,还多安排了几个婢女照顾她的起居,甚至连厨房也一并搬了过去,包括她最喜欢的点心师傅。

    如今她已经是夏家内定的媳妇。

    不过在所有人看来,阿阮姑娘也只能嫁给夏府做媳妇。

    如果你看到夏承玄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底下人为什么这么想了……那就是头护着肉的野兽,当肉在怀里时,他是慵懒和无害的,若是这肉有个万一,只怕血洗丹平城这种事,少主也能干出来。

    夏家人一贯霸道,甚至没问过她的主意,今年新年过后,就将亲事定在了明年的未月二十三日,那时候阮琉蘅已满十六,正适宜出嫁。

    大户人家娶妻,筹备一年半载的,并不算长。

    这个日子不仅是订婚日,同时也是阿阮姑娘第一天来到夏府的日子,自打那以后,这一天同时也作为她的生日。

    今年的未月二十三日,刚好也是阮琉蘅十五岁及笄,夏家也终于不再捂着这儿媳妇,会在及笄礼上,向所有人展示夏承玄的这位神秘的未婚妻。

    明日便是及笄礼,但阮琉蘅却很清闲,这些杂务就连白氏都不沾,全部由专门负责此事的嬷嬷操办。

    不过这一点,若是外人得知,势必要嘲笑夏家娶不到大家闺秀。白氏是镖师的女儿,而阮琉蘅更是个孤女,没个出身,也没有主母教导,当然连及笄礼都办不好。

    但是夏承玄偏偏就认定了她,就如同夏志允只一眼就对白氏定情。

    夏承玄不是没去过夜宴,花样也都见识过不少了,无一例外,那些人都喜欢娇弱美艳的女人,只有夏家娶妇,一品性、二气度、三身体强健。

    后来他也经历过风雨,上过战场,翻过家族志。方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与夏家共同携手向前。

    万军阵于前而不乱,崎路横于前而不惧,家族危于前而不怯,刀剑迫于前而不弱。

    他的阿阮,也必定能做到这些,却哪还管那些碎嘴婆娘如何想!

    这些弯弯绕绕阮琉蘅当然都不知道,她最喜欢的事便是读书。读书其实是件很伤自尊的事,因为读得越多,只会觉得自己懂的越少,便如饥似渴地想学习更多,以至于夏家这世代武将的府邸,专门为阮琉蘅起了一座三层书阁。

    她仍旧每日泡在书阁中,直到夏承玄回府,才会来书阁找她,把她连同怀里的咪咪一起抱起来,去她的环芷小筑用膳。

    近两年,夏承玄并没有再带兵,而是领了羽林军的职位,在丹平城沉寂了下来。

    魏国主君魏游昏聩无能,偏偏对疆土最在乎,魏楚两国在边界打个不停,但都是小打小闹,因为丹平城的夏家还未出手。

    而成年后的夏承玄,也不再轻易外调,他的磨砺已足够,甚至据说夏家的私兵黑云骑也已经移交到他的手上。

    三千黑云骑,那是铁铮铮的骑兵,夏氏在北门经营的草场养着七国最烈的骏马,而骑兵标配是杀伤力最大的双刃戟,还有其他制式武器,放到任何一处战场都是收割人头的杀戮机器。再加上羽林军在手,夏承玄已是魏国最年少,而兵权最盛之人。

    有时候他身披铠甲归来,会满身洗不掉的血腥气。

    可阮琉蘅并不害怕,哪怕他眼中骄狂,露出嗜血的神色,也只是如常地用手按住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捏。

    那猛兽便安静下来,松软了筋骨,浑身放松,将自己的命门交给最心爱之人,任由她摆弄。

    明明不过才相处两年,有时候,却像是老夫老妻一般了。

    ※※※※※※※※※※※※

    今天夏承玄回来时,却有些不一样。

    他吃过饭后,呆在环芷小筑里迟迟不肯走,嘴上说着要考校她的功课,却显得毫无诚意。

    但是阮琉蘅是真的想请教今天读过的圣贤之道,夏承玄好歹也是当世大儒季良的门生。

    ……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底细。

    夏承玄七岁那年第一次出手,魏国德高望重的大儒季良就颤巍巍地跑到夏家,自荐为师,回家便老泪纵横拜圣人画像,口称自己此番作为,乃是为了丹平城积福,教化顽劣,传授仁人之道,定能福泽苍生。

    后来季良的教导确实有效,夏承玄依旧祸害人,但懂了道理后,开始有选择,有方针,有策略地去祸害。

    圣贤书于夏承玄本来就是渣渣,若是照本宣科还成,如今她请教还是义理上的内容,夏承玄想想都觉得头疼。

    哎?夏哥哥也会窘迫?

    阮琉蘅觉得好笑,看他答不出,便用旁边正在睡觉的咪咪那毛蓬蓬的尾巴去逗他的脸。

    “夏哥哥,你答不出,就给我请个能答出的先生吧?”

    别做梦了。

    夏承玄把猫尾巴拨开,终于按捺不住,把阮琉蘅圈在椅子上,俯下身看着她。

    “我有件礼物送你。”

    阮琉蘅歪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其实礼物这个词阮琉蘅并不陌生,但她所有一切都来自于夏承玄,他的给予已经不是礼物层面的意义,而是她所依附的生存。

    “夏哥哥昨天还送了我太平街柳胜记的梨花饼,前天送了我一包金箔花钿,嗯……还有那扇苏绣屏风和给咪咪喂食的白玉碗……”

    他声音低沉地打断她:“那些并不重要。”

    阮琉蘅看着他有些郑重的脸,安抚般地摸了上去,轻轻摩挲着,像是安抚不听话的猫一样,柔声说:“夏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送我吗?”

    其实阮琉蘅很聪明,她掌握与人沟通的诀窍相当快,对于某些大型凶兽,就要顺着毛来。

    夏承玄将她搂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一点点拆她梳好的发髻。

    一件件首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阮琉蘅的长发全部披散下来,在灯光下,美得柔软,而惊心动魄。

    “若是我的魂飞了,你只要笑一笑,也会飞回来……”他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有些笨拙地摆弄她的头发。

    阮琉蘅也不好拿过镜子来,好在他动手很轻柔,没弄疼她,只是真的很慢……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头发被挽成了一个髻。

    他从衣襟里拿出一根不怎么起眼的发簪,放在阮琉蘅的手心上。

    阮琉蘅细细打量,这簪子是用桃木所制,身上雕了两道精致的花纹,而头部则雕刻出两朵相互依偎的桃花。

    她看了夏承玄一眼,发现对方期待的眼神后,将这桃花簪,簪在了发髻上,然后转过头,笑着问道:“好看吗?”

    夏承玄立刻有一种定下心来的感觉,他环住阮琉蘅的细腰,也笑了。

    “阿阮知道男子送簪子的意思吗?”

    “不知道,但只有你给我的,我才会戴。”

    听着最甜蜜的情话,夏承玄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阿阮,你要记得,我的命一直在你手上,若有一天你恨上了我,只用你头上的簪子,就能取了我的命。”

    阮琉蘅浑身一僵,可夏承玄只以为这样的诉情吓到了她,含住她的耳垂,轻声地哄着。

    ※※※※※※※※※※※※

    入夜,仍旧是黑暗。

    阮琉蘅没有入睡,夏承玄走后,她遣走了荷香姑姑和婢女们,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慢慢等下弦月升至高空。

    已过子时,现在,已经是未月二十三日。

    这是个有着多重含义的日子。

    两年前的今天,她从无尽的黑暗走到人烟渐起的光明之地,顺着一条畅通的大道,来到了魏国都城丹平。

    两年后的今天,成为她十五岁成人的及笄礼,同时也是一年后她的婚期。

    她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始自这一天。

    未月二十三日,晴,下弦月。万事大吉,诸事皆宜。

    仿佛被操控般,她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缓缓走出卧房,穿过回廊,来到环芷小筑的库房。

    库房中有许多夏承玄送她的东西,也有白氏为她准备好的嫁妆……但是他们似乎都忘了,这里面也存放了她初来丹平城时,手中拖着的那口巨大剑匣。

    如今它在召唤她了。

    阮琉蘅拿出钥匙,开锁时发出的叩嗒声并没有换回她的神智,阮琉蘅的意识如同陷入泥沼,一步步走进库房,看到那剑匣立在角落,上面依旧缠满锁链,漆黑如墨。

    “为什么呼唤我?”

    打开我。

    “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生活?”

    破坏我。

    “我身在光明,而你却不甘心,对吗?”

    释放我。

    阮琉蘅缓缓伸出手,碰触那上面的锁链,而曾经那样牢固的锁链,随着她的碰触,瞬间烟消云散。

    剑匣像是一个等待拆封的礼盒。

    可她知道,这恐怕是这世间,最满怀恶意的礼盒。

    她仍旧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将这剑匣,缓缓打开。

    里面飘出黑色的浓雾,像是有生命般,逐渐缠绕上她的身体,妄念、执念、恶念……她的心里几乎都被这些占据,曾经刚入丹平城时的嗜杀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杀了那些人……给她包子的老婆婆和小姑娘,帮她躲开禁卫军的中年婶子,会对她笑的白氏、夏志允、荷香姑姑、夏凉、咪咪……

    不,我不想杀人!

    阮琉蘅几近崩溃,她全身颤抖,几乎是用她在这世界中学会的所有善念去与之抗衡。

    但是黑色烟雾却依旧不依不饶地侵蚀着她——直到碰触到她头上的桃花簪时,才像是恐惧一样缩了回去。

    而阮琉蘅也同时感到一阵清明涌上心头,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剑匣用力关上!

    我不会屈服,不会妥协。

    我要守护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