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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姑娘,看你这水当当的肌肤呦,要戴我们家的玉兰花才最漂亮,保证迷得你身边情郎,夜里日里心中都只有你一人,只要五个铜板呦……”旁边一个卖花的小娘子凑了过来,热情地将篮子里开得最好的一朵玉兰花塞在阮琉蘅手上。

    “谢过这位妹妹,我不需要这些……我们是来寻人的。”阮琉蘅急忙推辞道。

    可那小娘子依旧很热情,甚至还用手托着篮子,有将一整个篮子的花都送给阮琉蘅的架势。

    旁边的阿鲤兴致勃勃地看着,琢磨花能不能吃。

    而旁边的夏承玄却是眼睛一眯。

    这位爷当年在丹平城横行霸道的时候,每次出门不遇到几场刺杀,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还真曾经有过一次,一整天没刺客捣乱,结果百无聊赖的夏小爷当晚去单挑了三个私下贩卖幼儿的堂子,第二天的刺客都是成群结队地往上扑。

    这样就对了,不能偷懒嘛——夏承玄一边拿刺客们练手,一边满意地如此想道。

    当然那些被解救了幼儿的百姓如何去夏家感恩戴德地拜谢,他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正是因为丰富的被刺经验,夏承玄很快发现,眼前的卖花女人其实是一名非常训练有素的刺客,身上一丝杀气也无,但她在与阮琉蘅的推搡中,所展露的稳健下盘,才是她露馅的地方。

    “行了,篮子底下有匕首吧?鞋尖里藏短刃了吧?袖子里都是毒针吧?”夏承玄对这些小把戏见得多了,耐性极差,忍不住在旁边说道,“有什么家伙赶紧使出来,爷着急找人没听到吗!”

    那卖花的小娘子脸色骤然变了,被戳穿后立刻身子一抖,匕首短刃毒针齐出,被夏承玄一掌拦下,他毫不客气地撩起一腿,直接踢中那小娘子的腹部,将她踹出几丈远。

    卖花娘子不停往外咯血,脾脏肋骨,恐怕都已不成形了。

    而夏承玄的这一脚,也像是一下子捅了马蜂窝,街上的行人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扭头看着三人。

    阮琉蘅觉得眼前场景怎么看都很诡异,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还在镜内世界,这里都是幻境,但——眼前无比真实的人让她下不了手,这并非天道的制约,而是阮琉蘅天性便不愿对凡人出手。

    她神识与阿鲤联络道:“你能看到这些人吗?他们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阿鲤一摊手,回道:“出了海域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唔,根据传承里的说法,难道他们是看上你,想娶回家当媳妇?”

    一点都没用的鱼,果然你是来骗人带你出海域的吧!

    既然阿鲤靠不住,阮琉蘅也只能静观其变,但这些行人只是目光诡异地看了他们一会,便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只有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的脏兮兮的小女娃,吸溜着鼻涕凑了过来,一只黑漆漆的小手抓着阮琉蘅的裙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有话想说。

    阮琉蘅不知道这女娃是什么来路,是不是刺客?她求助般地看向夏承玄,心中已经不知不觉有些依赖他的判断。

    夏承玄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她没有问题。

    阮琉蘅像是得了赦令,立刻掏出软帕子给小女娃擤鼻涕。又想道上次斐红湄回灵端峰时,做了许多酱肉包,她储物袋里还有一些,也取出两个,拿出来的时候还散发着热气。

    她用油纸包好酱肉包,递给小姑娘,柔声问道:“你可是饿了?”

    女娃看着她平空变出肉包,却不惊讶,只是摇摇头,说道:“我见过跟仙子一样的人,你们与我们不同。你们有法术。”

    阮琉蘅心中大喜,她更是温柔地问小女娃道:“你见过的那人,可是身着白衣,长得很俊俏的大哥哥?”

    女娃点点头,她不看那热腾腾的肉包,却是紧紧抓着阮琉蘅的裙子,小声说道:“传说吃了你们的肉,可以长生不老,所以……”

    阮琉蘅立刻感觉腿上传来疼痛之感,那女娃竟然一口咬在她小腿上!

    小小的女娃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趁着阮琉蘅也不防备她,竟然咬出了血。

    夏承玄一只大掌立刻抓着女娃的头,喝道:“松口!”

    他其实同阮琉蘅一样,对弱小的孩童都无法出手,但他话音刚落,整条街的行人都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嘴里喊着:“吃肉!一口肉就可以长生不老!”

    “上一个轮不到我们,这次一定要啃上一口才行!”

    “吃肉!吃肉!”

    “长生不老!我要长生不老!”

    所有人都疯狂了,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阮琉蘅没有逃,元婴修士的应对其实极快,她听到这些人叫嚷的话,立刻从中分析出自己需要的信息:其一,这里的人是有组织的;其二,他们认为吃了修士的肉可以长生不老;其三,长宁神君并未被他们吃掉。

    夏承玄和阿鲤看阮琉蘅没动,便一人一边,护住了她,夏承玄一身硬肉,倒是不怕那些人的撕咬,阿鲤就更不怕了,他那一身鳞甲,可不是凡物!

    阮琉蘅看着那个依旧不松口的女娃,问道:“你若告诉我那个俊俏哥哥的下落,给你肉又如何?”

    女娃水盈盈的眼睛看着她,挣扎中辫子也散乱了,像一只求生不得的小兽,她终于松了口,说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我要肉去救我娘,你莫要骗我,否则会下十八层地狱!”

    看上去情真意切,一片孝心,楚楚可怜。

    阮琉蘅指尖从手臂上一点,真正是血淋淋挖下一块肉来。

    她对女娃说道:“我不知道肉是否真的有用,但我们以血肉换消息,两不相欠。”

    女娃眯了眯眼,迅速用手抓过肉来,塞进嘴里,阮琉蘅甚至来不及出手,女娃便连嚼都不嚼地吞下了血肉。

    然后她甜甜一笑,道:“既然是交易,我便不诓你,让你看看那个‘仙人哥哥’吧!哈哈哈!”

    这笑声又哪点像是一个女娃,随着她一笑,周围的行人也挺了下来,齐齐一笑,而后双手交错,与身边做出同样动作的人相握,这样一个人连着一个人,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阵!

    那正中心,便是那女娃。

    此时女娃早已抽条,长成一位皮肤微黑,有着凡间西域风情的美人,但表情却无比冷漠,甚至嘴角还挂着阮琉蘅的血迹。

    女娃变成的美人缓缓升空,那些行人也随着她,一点点飞了起来。

    “业障之火,不朽不灭!”西域美人双手结成一个法印,她缓缓吐出一道法咒。

    天地之间都回响着她这句话,无数的人跟随者她飞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癫狂,有人在迷醉,有人在手舞足蹈,有人在痛不欲生,有人在苦苦哀求,有人在横眉冷对……

    众生千万相,无一不是业障!

    人间浮生态,无一不是无常!

    阮琉蘅震惊。

    原来这里,竟才是真正的业火熔炉!

    ※※※※※※※※※※※※

    长宁神君仿佛做了一个梦。

    那里有他漫长的修道生涯,有他为之牵挂的太和基业,也有无边无际的疼痛。

    这没关系,他都能忍耐。

    但这人世间,并不是忍耐便可以抵消灾难的。

    越是高阶的修士便越是能感应到天命,在他的眼下,这人间,如同一个蒙着眼走在细绳上的孩童,而身下,则是万丈深渊。

    我能做些什么?

    不,我一定要做些什么!

    所以当真宝元君脸色复杂地说出无常小镜的机缘时,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他自诩道心坚定,天下无能摧之物……然而还是不够。

    一入镜内世界,此身融于业火,百障缠身,焚着他的脏腑。

    明明只差一步便可以晋阶大乘期,他不甘心。

    连几千年的无休止的疼痛都可以忍受,他这样意志顽强的人,怎么会放弃与业火之战?

    当他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后,终于看到了业火熔炉外,阮琉蘅那张悲伤的脸。

    紫蘅,你为什么这样难过啊,难道我已经撑不住了吗?

    不,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也会回到太和,去履行我的承诺。

    君子一诺,吾不悔!

    ※※※※※※※※※※※※

    阮琉蘅终于在那些人中辨认出长宁神君的身影,他被绑缚在一根十字圆柱上,身上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而那火焰燃起的黑烟,便是这些人的养料。

    长宁神君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他曾经有“病美人”之称的俊美容貌,可如今脸上两边各有一道黑色火印,看上去无比狰狞。

    那样高洁的师叔祖,怎能受这样的折磨!

    阮琉蘅手握焰方剑,当她知道眼前全是业火迷障后,心中再无一丝迷茫,以剑意压制住业火熔炉的业力攻击,然后低喝道:“阿玄,封火!”

    不用阮琉蘅说,夏承玄也对这伤了她的业火熔炉恨之入骨,他向前踏出一步,举起手中冰剑,催动体内雪山冰种,手指掐法诀。

    一元初始,开!

    冰剑的剑尖释放出强大的冰雪风暴,整座城市都陷入冰冻结界中,当夏承玄以筑基期后期修为,以及在镜内世界得了两次机缘后,再次施展出的铁马冰河诀第一重封印,其威力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

    韬光养晦久矣!

    如同出闸的猛兽,他所使出的“冰合玉泉”剑意比从前刚猛数倍,而且——

    当他再次召唤随从时,也不再是巨大的霜雪兵卒,而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三千黑云骑!

    在冰雪中,铁蹄冲天而起,双刃戟撕破一道道无常,一个个虚妄!

    而黑云骑的身后,是铺天盖地的冰刺,形成巨大的包围网,一点点将业火逼做一团,那些双手交握的业魔被层层冰刺击穿,他们之上的西域美人正是业火熔炉的核心,被这些业魔团团护在正中,夏承玄的玄冰之力一时竟不能突破。

    既然如此……夏承玄冰剑一抖,眼中闪过不顾一切的凶光。

    只见他眉心神通印记光芒大盛,面对业火熔炉,他一手结成法印,无数冰柱带着冰蓝色的光芒缓缓自地面升起。

    “两仪镇魂,开!”

    华光万丈,铁马冰河诀的第二重封印——

    终于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