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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离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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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妖城,离万兽山最近的繁华城池,虽比不上人口上千万的云州城,但其人口却也有数百万。

    旭日初升,温暖的阳光一如既往地照耀着天地万物,一切仿佛都是新的、祥和的,镇妖城的百姓也开始了他们忙碌的一天,沿街的各类店铺早已开门招徕客人了,茶楼、酒楼、客栈等更几乎已座无虚席,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各种谈笑声,叫卖声渐次在城中各处响了起来,没多久,安静了一夜的镇妖城便已熙熙攘攘。

    一个月以来,妖兽频频来镇妖城中抓人,一些胆小的人,早已举家搬往临近,甚至更远的城镇暂避其害。尤其近几日,妖兽作案频繁,举家远迁的百姓更是一下子多了起来,街道上时不时便可看到拖家带口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的人。

    不过饶是如此,镇妖城中似乎还是胆大的人居多,虽然搬走了不少人,但看起来,几乎仍与太平时候一样,看不出有多大的变化。

    不用说,最近不论是亲朋好友见面,还是酒楼茶楼中的食客,最热门的话题便是妖兽作乱了:

    “妖兽虽然猖獗,但我相信大悲寺的那些神僧还有正道各派的仙人一定能够阻止这一场浩劫的。”

    “不错,二十几年前万兽山的妖兽不是比如今更加猖狂吗?最后还不是被那些修真的仙人们化解于无形了。”

    “据说当年是齐云门的一位仙人,感化了蛇族中一位刚刚修炼成人的蛇妖,最后那蛇族盗走了蛇族的圣器,一场浩劫就此烟消云散了。说起来当真是令人佩服啊!”

    “谁说不是呢,我还知道那位感化蛇妖的仙人叫楚问天呢!不过很可惜,据说他在感化蛇妖后不久的正魔大战之中英勇战死了。”

    “唉,当真令人扼腕长叹啊,楚大仙若是未死,只怕以他如今的修为,一个人便足以平息当下的妖兽之乱了。”

    “不过修真界中人才济济,未必便没有后来居上之人了。我相信这一次正道各派合力,一定能够将妖族的阴谋扼杀的。”

    位于镇妖城繁华地段的迎仙楼同样几乎坐满了客人,似乎并未因妖兽作乱百姓搬迁避祸而影响生意。

    就在这时,一只冠顶血红,全身雪白,比成年人高了一倍有余的仙饥肠辘辘的仙鹤,脚步颇有些虚浮地走进了迎仙楼,进门的进门的时候限于大门高度,它不得不低了低头。

    自古以来,仙鹤便是吉祥的仙禽,因此迎楼中的食客见了它,非但没有惊慌,反倒兴致大起,许多人甚至觉得自己今天鸿运当头,纷纷放下碗筷,端详个没完没了,同时小声议论,赞叹不绝。

    不过也有人在最初的惊叹过后,眼中露出了诧异的目光,心想仙鹤向来居于名山胜地之中,翔于青天白云之上,怎么会跑到这尘世酒楼之中呢?莫非也是来助正道各派平定妖兽之乱的吗?

    进来的仙鹤自然便是齐云山头的九天小云鹤了。它这一路在镇妖城中走来,身后更是跟了不少惊奇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毕竟仙鹤不是每年都能看到的。

    小云鹤是见过各种大场面的,远的如七年前的齐云山卧云峰的正魔大战不说,不久前的雪域混战,它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因此区区几十个凡人的评头论足,它根本就视而不见,直接大模大样地找了张空桌,像在长清峰食堂中一样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随即颇有些迫不及待地嚷道:“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赶紧招呼着。”声音仍旧如人族小孩一般奶声奶气。

    小云鹤这一口吐人言,迎仙楼中更是惊奇不已,许多人莞尔一笑,但觉这仙鹤可爱至极,接着便是议论之声大作,虽然百姓早听说许多仙禽乃至妖兽修炼有年之后便可口吐人言,但毕竟极少亲见亲闻,如何能不震惊?

    小二早见小云鹤进店,早已看得两眼发直,此刻听它听自己上菜,方才如梦初醒,连忙惊喜而恭敬地应声去了,也不去问它倒底要点什么酒菜,潜意识里只想着,既是仙鹤,想必定是不差钱的主,什么贵上什么就是了。

    非但小二如此惊喜,就连掌柜的也忙不迭地上前招呼,言谈举止可谓毕恭毕敬。掌柜的是见多识广之人,自然知道普天之下,唯有名动天下的齐云门有那上古神鸟九天云鹤,这仙鹤*不离十便是齐云门的镇山神鸟九天云鹤了,可千万要好吃好喝地照顾好了。

    不过小云鹤显然对掌柜的恭维完全不感兴趣,不住地举着望着柜台旁的厨房出口,似乎是竟是饿得有点惨了。

    酒菜很快就陆陆续续上来了,不一会儿便摆满了一桌,掌柜的热情而恭敬地说道:“这——这位仙鹤,您慢用,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说罢便退了下去,只觉得自己对小云鹤的称呼极为拗口,忍不住有些尴尬。

    小云鹤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便开始风卷残云了。众食客本是惊奇而心怀崇敬之意地看着它,可惜一见到它的吃相,顿时便目瞪口呆起来了,心中原本高高在上的梦幻形象瞬间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小云鹤却是完全视而不见,依然狼吞虎咽,像是被是封印了几十年刚放出来一,想来比起虚无的形象,它还是更在乎肚子的。真不知道齐云山上的九天老云鹤若是知道了它如此这般,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骂它败坏族风?

    这一来,好多食客为了保住心中仙鹤的美好形象,顿时不忍直视,纷纷转头自己吃了起来,嘴里不住小声地抱怨着,甚至有人已开始怀疑它是不是纯种的仙鹤了。

    小云鹤一口酒一口菜,吃得好不欢乐,没过多久,一桌好菜便被它消灭了个十之*,直到此时,它才有所消停,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当它低头看到满桌狼藉的佳肴时,精光闪闪的鹤眼之中却是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茫然失措的神色。

    掌柜一直在柜台后面留意着小云鹤,生怕它突然有事叫唤却没能及时听到,此刻见它已吃得差不多了,便赶紧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热情洋溢地笑道:“这位仙鹤,您对小店的菜还满意吗?这酒可还入得您口吗?这已经是本店是好的酒了。”

    小云鹤清了清嗓子,正容道:“呃,这些菜还过得去,至于酒嘛,就稍微差了点,毕竟不是醉月清啊。”说着眼光精光一闪,忍不住咂了下嘴,似乎回想起了名闻天下的美酒醉月清。

    掌柜的一听,竟是满脸喜色,丝毫没有不快之意,笑着抱歉道:“仙鹤明鉴,小店的酒确实没法跟醉月清相提并论,只好委屈您了。您看您还要点些什么尽管吩咐小的。”

    小云鹤一怔,心想这掌柜的不愧是大地方的人,见过世面,不像前几天在小镇上碰到的那些小鼻子小眼的家伙,居然把我连赶带打轰出了客栈,要不是顾念齐云门的名誉,本仙鹤早就一把为喷过去,烧他个一干二净了。如此想着,小眼一转,眼中异芒一闪,却是突然讪讪道:“掌柜的,是这样的,本仙鹤出来得太急,身上没带银子,你看是不是能记个帐,过几天,不,就明天,明天我找齐云门的弟子要了银子就给你送来,他们如今就在大悲寺呢。”

    食客们闻言大多惊愕不已,仙鹤在他们心中的美好形象再次打了个对折,有的人则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小云鹤的气度和它的肚量倒是不相上下,并未因为被人笑话而大怒喷火教训他们。

    掌柜的见多识广,早猜到小云鹤是齐云门的护山神鸟九天云鹤了,此刻听它自己说出来,更是确信不已。他知道九天云鹤是会喷火的,而且喷的不是一般的柴火,那火要是喷出来,别说自己的小店了,就算店里的金银瓷器都得被烧得灰飞烟灭,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它是齐云门的护山神鸟,纵然自己得罪得起它,也万万得罪不起齐云门,是以他虽然心中有些叫苦——毕竟它吃得不少——但脸上却仍旧是笑容满面,道:“您说哪里话,您能来小店,那是小店的荣幸,在下怎敢收你钱呢。此时此刻只怕您在小店用饭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镇妖城了,您这一来,日后慕名而来小店的客人必定会越来越多,在下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您若是还没吃饱,在下再吩咐厨房上些菜,您若是吃饱了,自行方便离去便好,在下只盼您能天天来呢!”

    小云鹤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掌柜的脾气会这么好,它这一路从齐云山赶来,身上没银子——它一向没带银子的——它是吃惯了熟食的,不想去抓什么鱼虾野鸡野兔充饥,好几次饿得不行了,去过几家小客栈,没想到吃完后一说没钱便被人赶了出来,这一次若不是饿得荒了,只怕也不会进来了。

    小云鹤看到掌柜一脸欢喜诚恳,这才真信世上是有好人的,不过它毕竟是仙鹤,虽不通世事,却也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便试探地问道:“你信得过我那最好不过了,要是信不过我,我这就去万兽山抓几只妖兽回来,抵了酒菜的钱?”

    掌柜立即又佩服又客气地笑道:“仙鹤严重了,区区一些酒菜,何劳仙鹤如此费心费力。”

    小云鹤认真地看了看掌柜,这才放下心来,道:“那我就不客气,明天就送银子过来,我先走了。”说罢便不再客气地起身离座,大大咧咧地走了。

    此时日上两竿,明媚的阳光照耀着镇妖城,街道上的行人已比清晨多了许多,携家带口搬迁的人也多了许多,街道两旁不时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大悲寺弟子在维持秩序,同时嘴里不停地说着近来妖兽作乱,大悲寺已联合正道各派全力对付,但妖族有可能会冲出万兽山,洗劫镇妖城,为防万一,请百姓暂时搬迁到临近城镇或是更远些地方避祸,等妖族之乱平息再搬回来等话,很多百姓更是围着那些佛门弟子问长问短,脸上无不透露着担忧之色。

    有的大悲寺弟子则在城中繁华之地贴了许多告示,希望百姓听从警告,暂时离开镇妖城。每张告示之前无不围满了探头探脑的百姓。

    数千年来,大悲寺镇守在万兽山外,防御妖族为祸镇妖城乃至神州,早已深得镇妖城百姓之心,许多百姓听了大悲寺弟子的解释之后,便急忙回家准备搬迁了。如此一来,街道上搬迁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不少女人小孩甚至胆小的男人都因害怕而哭了起来,不过好在大悲寺早已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弟子维持秩序,因此倒是没有造成什么踩踏拥挤的混乱局面。

    小云鹤看了看街道上忙碌景象,忍不住怔了一会儿,不过它显然不太理解得了人族举家搬迁的痛苦与无奈,反倒是兴高采烈地向街上的大悲寺弟子跑去。

    小云鹤鹤立人群,百姓一看到它,便自觉地让开了,倒是让它没怎么费劲就挤进了人群,来到大悲寺弟子面前,看到了一表人才,目蕴星光,即便站在人群中仍然引人注目的智空,它见过智空见面,顿时笑呵呵地俯身贴耳对他笑道:“智空师兄,还记得我吗?我是齐云门的九天小云鹤,我身上没带银子,吃饭赊了帐,不知你身上有没有银子,先借我一些,等回到大悲寺,我就向齐云门的人还给你?”

    智空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小云鹤以齐云护山神鸟之尊,竟会在此大敌将至之际向他借钱,不过智空是何等修为,立即又笑着摇头道:“鹤兄,你有所不知,小僧乃佛门弟子,一向清苦潜修,身上从来没带银子。”

    小云鹤听了,一时间也是怔住了,心中忍不住叹息:“这大悲寺好歹也是名门大派,你还是大悲寺大弟子,怎么竟穷成这样了?”当下也不好说什么,道声打扰,便扫兴地离开了。

    智空看着它离开,忍不住对着它的背景摇了摇头,随即又忙着劝说百姓搬迁了。

    随后小云鹤地街上接连问了几个大悲寺弟子,谁知竟然个个身无分文,兴致大扫之下便决定去大悲寺问东方笑等人拿银子好了。

    说来也巧,它没走多远,刚想振翅高飞,却碰到了同样前来帮忙维持秩序的东方笑和星语。

    小云鹤大喜,顿如他乡遇故知,虽然东方笑只知道它是只贪吃鹤。小云鹤顿时冲上前去,大笑道:“东方笑,赶紧把你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我。”

    东方笑惊讶到一半,目瞪口呆地看着它,半天才郁闷道:“你抢劫啊?”

    小云鹤一怔,解释道:“你别小气,我是吃了饭没钱付账才向你要的,你又不差钱。我在路上可是饿了好几顿啊,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不把我轰出来的掌柜,我可不能辜负他一片信任之情啊。”

    东方笑哭笑不得,笑骂道:“你活该,谁叫你不好好地呆在齐云山,偷偷跑出来的,活该。”

    小云鹤瞪了东方笑一眼,不再理他,转而对星语笑道:“星语啊,你想不想知道东方笑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糗事啊?”

    星语闻言,脸色立马铁青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东方笑一眼,又转头对小云鹤兴致满满地笑道:“快说快说!”

    小云鹤大喜,谁知它刚要开口,东方笑立即伸手握住了它的长喙,小云鹤一肚子精彩绝伦的笑话顿时给夹住了。东方笑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了一袋银子,骂道:“你个吃货,你想胡说八道什么,我警告你别毁坏我形象!立刻消失!”说罢放开了云鹤的长喙。

    小云鹤大笑道:“等我没银子用的时候,我就会胡说八道。”说罢接了那袋银子,扬长而去。

    东方笑恨恨地看着它离去,差点没跳脚大骂。

    星语双眼冒火,瞪着东方笑逼问道:“东方笑,你倒底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实交待。”

    东方笑急道:“星语,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被那只死云鹤给骗了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它是在借机敲诈我吗?”

    星语眼中厉芒一闪,盯着他道:“真的吗?”

    东方笑道:“这还能有假啊?我东方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堂堂东方笑,要么忙着修炼,要么忙着炼丹,要么就是忙着想你,哪有什么时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你看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咱们赶紧走吧,大事要紧啊。”

    星语的脸早就红了,柔情蜜意,似怒还喜地踹了东方笑一脚。

    东方笑被她一踹,顿时乐呵起来,随即乐呵呵地拉着星语离去,转眼消失在越来越多的搬迁人海之中。

    在大悲寺和其他正道各派弟子的督促和维持下,镇妖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挤满了搬迁离开家园的百姓,就连迎楼也关门了,有命赚钱没命花钱,可不是件有趣的事。

    各大城门外的官道上,都搬迁的百姓也都排起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平坦的官道在人踩马踏之下,早已尘土飞扬,滚滚尘土之中,不知有多少人不住地回头眺望熟悉的镇妖城,眼中充满了依依不舍之情,仿佛这不是暂时的离去,而是永远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