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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痴心难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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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飞修为被封,又被关在房中,简直是瓮中捉鳖,在最初的震惊、抓狂、愤怒等等所有不安的情绪风起云涌之后,他所能做的就是在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诗妍将他交给齐云门,等着命运对他的判决。

    费尽心思,最后还是劫数难逃,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房中的夜光石自行亮了起来,在不安和枯燥的等待中,门外响起了诗妍的声音:“两位师妹,你们去吃饭吧,吃完饭再过来看守,辛苦你们了。”

    两位师妹异口同声道:“大师姐,我们不辛苦。”说着便向诗妍告辞,吃饭去了。

    房门再次被打开,诗妍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个双层的篮子,将篮子往桌子上一放,淡淡道:“吃饭了。”

    楚逸飞早已没力气骂她,甚至连瞪她一眼的心思也没有了,只因他知道无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楚逸飞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吃饭,看到诗妍进来,他不过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了。此时的他,心里对诗妍是说不出的愤恨,却偏偏对她无可奈何。

    诗妍蛮以为楚逸飞一看到她便会臭骂一顿,谁知他竟听而不闻,转身向他看去,发现他竟然一动不动地躺着,对她视而不见,这要换到几个时辰之前,楚逸飞非被她嘲讽臭骂不可,但她却只是淡淡道:“赶紧趁热吃吧,死也别当饿死鬼,阎王殿可不管饭。”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感*彩。

    楚逸飞却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气呼呼地瞪着诗妍道:“你——”可惜他瞪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或许他深知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吧。她能在自己身旁潜伏伪装如此之久而全不为自己所察觉,如此心机,想要从她手中逃脱,几乎是痴心妄想的。

    诗妍面沉如水,坦然地迎着他怒气冲冲的目光,道:“你还是别挣扎了,这一次,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

    楚逸飞虽知她所言无虚,却还是忍不住一阵怒气翻腾,双眼中怒气转盛,道:“你——”说完这个字,他却再次无话可说了。

    诗妍忍不住懒洋洋地嗤笑道:“你什么你?你如今早已是瓮中之鳖,不服又能怎样,我劝你赶紧吃完饭休息去,明天我就押你去大悲寺。”话虽如此,但她语气却几乎没有嘲笑打击之意,只是平平淡淡地说着。

    楚逸飞的盛气早已消散无踪,提不起力气跟她斗嘴,但他却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心想:之前她可是得意得不行,对自己的阴险狡诈当仁不让乐此不疲,怎么只过了几个时辰,便像是蔫了一样呢?

    仔细端详了诗妍的神情后,楚逸飞小心地问道:“你怎么了,莫不是你想独吞齐天圣剑的阴谋被你师父发现了,故此垂头丧气吧?”说着,他忍不住一笑,但立即便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笑的,便马上住口不笑了。

    谁知诗妍突然嗔道:“关你什么事?”

    楚逸飞被呛了一句,自觉无趣,更自恨方才为何要“关心”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便又躺回床上去了。

    诗妍也懒得再去管他,兀自走出房间,将房门锁上,坐在屋外石阶上,痴痴地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一边等师妹回来。

    没过多久,两位师妹便吃完饭回来了。

    其中一个笑道:“大师姐辛苦了,我们吃完了,你赶紧去吃吧。”

    诗妍从石阶上站起身来,心不在焉地一笑,道:“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若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有劳你们守夜了。”

    两位师妹忙齐声道:“大师姐言重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诗妍嘴角有气无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对着两人惘然地点了点头,便御箫向玉女峰住所飞去。

    看着诗妍流星赶月般飞远,一个师妹突然皱眉道:“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姐今晚很反常啊,心事重重的样子,刚回来时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竟又垂头丧气的感觉?”

    另一个师妹也困惑道:“不错,我也这么觉得,就算以前大师姐冷若冰霜的时候,也没她如此惘然若失,心不在焉过,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难倒是掌门师尊数落大师姐了?可是不应该啊——”

    诗妍所住的房子在玉女峰上,低于清风阁近百丈,此处的玉女峰颇有些平坦的坡地,散建着几幢精巧的小别院,向来是绝尘岛中修为精深的顶尖弟子所住。

    别院共两层,前面是个小院子,院内种满各种奇花异草,繁星之下,奇异暗香随风四溢,奇怪的是,在诸般奇花异卉之外,竟种着一株世间常见的桃花,不过毕竟生长在仙家胜境,即便是一般的桃树,也长得比世间普通桃树要高一倍多。此刻桃子满枝,压得树枝直往下垂,不少桃子已经白里泛红,淡淡果香随风而飘,看来是熟了。

    桃树下有张石桌,诗妍正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抬头怔怔地望着桃树上的桃子,眉头微皱,神情黯淡无光,似乎百般纠结,也不知在痴想着些什么。

    清凉的晚风吹过,诗妍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也不知如此痴坐了多久,诗妍突然站起身来,借着小院里屋檐上夜光石之光,伸手摘了几个成熟的桃子下来。

    夜色晚风之中,她长发飞扬,窈窕的身子竟莫名的显得有些单薄落寞起来。

    次日天明,太阳刚从忘情海的水平面上升起,关押楚逸飞的房间房门便被打开了,温暖的阳光从门外照进来,屋里顿时变得明亮温暖起来,屋里的夜光石在阳光照门而入的一瞬间自行暗了下去。

    门口处,背光而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轻纱长裙的女子,温暖明媚的晨光,将她的身子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整个人像是散发出了宝玉灵石般璀璨而又温润的光芒,直如仙女下凡。

    楚逸飞昨晚忧思成疾,一夜未眠,连胡须都猛然茂盛了许多,整个人没精打采,目光黯然,此时看到站在一片光辉中的女子,却顿时眼前一亮,来了精神,他立即张开嘴,似乎兴高采烈地叫什么,但就在此时,他终于看清了朦胧光辉中的人,脸上神情一下子又黯淡了下去。

    来者自然是诗妍,她将楚逸飞的神情一一看在眼中,看到他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她的身子在绚烂晨光之中,隐隐的颤抖了一下,随即走到楚逸飞身旁,淡淡道:“走吧,带你去吃饭,吃完就带你去大悲寺。”说着,转头看了昨夜带来的篮子一眼,只见那篮子似乎从未被人运过,眉头不禁轻轻一皱。

    楚逸飞道:“我吃不下,走吧。”

    诗妍道:“你现在是吃一顿少一顿,我劝你别跟自己过不去。”

    楚逸飞没好气道:“用不着你假慈悲。”说着自己走出了房间。

    诗妍一怔,却并未发作,也转身出了房间,跟门外的两名师妹交待道:“师妹,师姐这就带楚逸飞去大悲寺,你们就帮我跟师尊禀告下好了。我昨夜已经见过师尊了。”

    那两名师妹同声道:“是,大师姐。”

    诗妍双手法诀一挥,古月灵箫清光一闪,转眼出现在脚下,这次她特意将灵箫变得如同人头大小,如此一来,修为被封的楚逸飞便可跨坐其上,双手紧抓箫上音孔,不至于摔落地上了。

    诗妍待楚逸飞坐稳抓好,一声轻啸,法诀一挥,古月灵箫便带着两人径直向无忧村方向破空而去。

    这一次,忘情海中的护岛神龟没有浮出水面。

    古月灵箫载着两人,迎着朝阳破空而去,正是朝霞满天之际,霞云朵朵,碧蓝色的湖水也染上些许霞红,无边无际的忘情海,碧波荡漾,涛声阵阵,不时有几只飞鸟发出几声轻快悦耳的鸣叫,万里晨光,令人目弦神迷,不忍离去。

    是的,或许真的是不忍离去吧,因此诗妍如秋水般的明眸之中,隐隐闪起了晶莹的泪光,转眼间,泪水悄然自眼角眉梢流下,划过她清秀绝尘但却苍白黯淡的脸庞,无声无息地湿透了胸前白衣。

    此刻的楚逸飞,对诗妍的流泪全然不知,他紧紧地抓着古月灵箫,长发随性狂舞,脸上神情一片茫然黯淡,心里还当真不想“离去”,不过却不是因为迷恋绝尘岛美景,而是一离开此地,他便一刻比一刻更接近死亡了。

    楚逸飞漠然地看着绚烂海天美景,破空而来的凌厉罡风无情地吹打在他脸上,他却毫无知觉。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驾驭着古月灵箫的诗妍身上,但见她一身白衣,长身玉立于晶莹玉润的古月灵箫之上,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长发如墨,亦在风中飞扬,就连背影也美得令人心花怒放。

    楚逸飞突然想起了碧月,想起十年前,桃花村外的连绵青山之中,碧月第一次带他御空飞行的情景,虽说时移物换,人物全非,但在这一刻,他却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年之前……

    那时,他希望青龙神剑永远在飞行,永远别停下……

    此刻,他希望古月灵箫永远在飞行,永远别到达……

    如此这般想着,突然间,天地竟一下子暗了下来,原来是无边无际的浓雾,带着淡淡的湿气遮天蔽日,滚滚而来,将朝阳都挡在了浓雾之外,只能透进些许微光,如此浓雾,甚至连诗妍的身影都有结朦胧起来。

    也不知如此飞了多久,却始终飞不出浓雾,但觉浓雾无穷无尽,甚至眼前的景物全然一模一样,楚逸飞几乎怀疑自己是一直停留在原地,或者来到了另一个茫茫漠漠的世界了。只是浓雾中不时有狂猛的乱流如巨浪般劈头盖脸涌来,连带着古月灵箫和诗妍的身子都有些摇晃颤抖,这才让他相信自己一直在迎着浓雾飞行。

    终于,在夕阳西下之时,古月灵箫冲出了浓雾,转眼间宁静而美丽的无忧村已遥遥在望。

    这一天,诗妍一句话也不曾讲过,楚逸飞自然也是如此,两人可谓各自凄然,各自伤。

    楚逸飞想到几天前,与诗妍一起在无忧村中暂时抛却烦恼,在沙滩上嬉笑玩闹,欣赏夕阳美景的欢乐情景,心中莫名的一阵酸楚。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像是一场梦!但同时又纳闷不已,明明去绝尘岛可以御空飞行,之前她为何偏要坐船去呢?

    如此一想,便由不得不对眼前的诗妍再起愤恨,咬牙切齿,恨恨不已地瞪了她一眼。

    谁知诗妍却仿佛后脑长眼能看到他瞪她一般,不早不晚地回过头来,四目相交,只见诗妍脸上泪痕早干了,虽然一脸冷若冰霜,但却绝无怒色,仿佛对楚逸飞的愤怒视而不见一般,道:“无忧村到了,咱们先在村子里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翻越玉龙山脉。”说完便转回头去,双手法诀一变,迎着夕阳下金光灿灿的沙滩降落了下来。

    这一来倒让楚逸飞一脸的不好意思,竟有一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罪恶感,不过想到自己被她骗得那么惨,如今又要送自己去死,这点点莫名的罪恶感转眼便消散了。

    此时沙滩上的村民们已在陆续回家,一些路过的村民看到诗妍两人,便笑着跟她们打招呼,诗妍自是笑容灿烂地回应着,楚逸飞却是再怎么努力也是一脸苦笑,村民们虽觉异样,却也没说什么。

    许是诗妍飞得累了,一落地便坐在了留有夕阳余温的温暖沙滩之上,楚逸飞早已不敢再妄想自己能够死里逃生,但觉一切都已无可奈何,一切都已无所谓了,自然也就懒得问她接下来如何安排之类的废话,便也在沙滩上坐了下来。

    夕阳沉入了远方的水平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神秘的深蓝色苍穹之上,点点繁星凭空冒了出来,渐渐将夜空点亮。

    村民也渐渐地少了,一个时辰后,沙滩上只剩下了诗妍和小飞两人。楚逸飞虽然早不在乎诗妍要如果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但此时晚饭时间早过了大半,她却仍然毫无起身之意,他不免便有些困惑了,不过困惑归困惑,他却没有因此而开口问她是何缘故。

    晚风习习,自忘情海上吹来,可惜几乎同样的风景,隔了几天,在沙滩上的这两人眼中,却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心旷神怡。

    苍茫天地,无边夜色之中,楚逸飞和诗妍就仿佛是两只渺小的蝼蚁,默默无言地静坐沙滩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诗妍突然站起身来,楚逸飞没来由地被她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欲言又止了。

    突然,诗妍法诀一挥,祭出了古月灵箫,沙滩上顿时清光大盛,仿佛天上明天降落人间,将沙滩和浪涛都铺上了一层月白色的清辉。

    楚逸飞看得更呆了,心想你不是说歇息一晚明天再走吗?那祭出古月灵箫是想干嘛?要逼我交出齐天圣剑也用不着这个啊!

    就在楚逸飞百思不解之际,诗妍手中法诀陡然一变,但见眼见粉色光芒一闪,她却是从古月灵箫之内取出了流光溢彩的绝尘仙莲,还有一包白布包裹的东西。最后法诀一收,将古月灵箫收了起来。

    楚逸飞越看越是莫名其妙,细看诗妍手中之物,但见曲线优美,通体散发着粉色灵光,将她苍白的脸色映照得白里透红,平添了几分暖意……他突然全身一震,脸色大变,霍然抬头看向诗妍,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诗妍抢先了。

    “这就是你要的绝尘仙莲,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外不可再对任何道。”诗妍仍旧冷若冰霜地说着,但眼眸之中,却分明有几分激动,几分愧疚,几分自责……

    楚逸飞震惊得大睁双眼,呆呆地看着诗妍,僵立当场,完全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心中瞬间涌过无数个猜想和念头,将这几天以来的事情一一想了一遍又一遍,前后推敲揣摩,却仍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诗妍将玉手向前一伸,努力平复着胸中诸般情绪,淡淡道:“收起来吧。”语气虽平淡,但这句话却像是一记惊雷,隆隆震响在楚逸飞的脑海之中。

    楚逸飞全身猛然一震,从震惊中惊醒过来,顿感受宠若惊,却又惶恐不安,怔怔地看着诗妍,颤抖着嘴唇激动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说着,楚逸飞想起了那天深夜,七星潭畔,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她对他说过的话,“小飞,咱们一起离开这里吧,从此远离红尘,绝世隐居”,心想:那该是她的肺腑之言吧。

    他突然无比懊悔,无比痛心:自己竟然不明白她是在演戏,是在瞒天过海,好让自己能够有惊无险,轻而易举地拿到绝尘仙莲,全身而退,竟然还以为她是要独吞齐天圣剑,竟然还臭骂她“最毒妇人心”!

    这一瞬间,楚逸飞突然开始后悔,后悔不该让她帮自己,因为他深知,自己已经欠下了一份无法报答的人情。

    是的,有那么一个人,瞒天过海,费尽心思,背叛了师门,背叛如父如母将她教养成才的恩师,只是因为她喜欢他。

    痴情难戒,痴心难绝,竟至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