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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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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域,冰天雪地,寒风刺骨,重伤晕迷中的楚逸飞却并不觉得寒冷,他白衣如血,正躺在一个白衣女子的怀里。

    这里没有风,这里没有雪,有的只是满地碎石,和一个宁静温暖的怀抱,楚逸飞和白衣女子所在之处,赫然竟是神女峰山腹中的神秘古洞。

    这无疑是整个雪域最安全的地方。

    楚逸飞虽因重伤晕迷不醒,但在沉睡中,却有一个接一个的梦,纷至沓来。他梦到了碧月,感觉有一种温暖,带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带着欢乐流遍全身,渗透进每一条血脉……他的脸上痛苦之中带着幸福的微笑,他的紧紧地抓着白衣女子,仿佛在梦中拥抱着碧月一般。

    好景不长,梦境突转,他梦到了鬼见愁,梦到了尸横遍野的桃花村,梦到了正魔大战的卧云峰……楚逸飞全身颤抖,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颇为英俊的面容已因痛苦而扭曲。

    楚逸飞不时愤怒地挥手,同时将白衣女子抱得更紧了,仿佛是在保护“她”,同时又害怕“她”离自己而去一般。

    此时,纵然只是一个不会道法的凡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楚逸飞;白衣女子握掌成刀,手臂举起,又放下,放下,再举起,最后终于彻底放下,不再举起,她脸上的神情,也追着手臂的起落,时而决绝,时而不忍,爱恨纠缠不休,始终难以狠下心去杀了楚逸飞。

    眼见楚逸飞痛苦不堪,白衣女子仿佛感同身受,脸上神情既怜且痛,再不见决绝残忍之色,顿时潸然泪下,一行热泪如水帘般,自她苍白如雪,但却绝色倾城的俏脸上,滴落到了楚逸飞的脸上,在他染血的脸庞上洗出一道清晰的泪痕。

    白衣女子立即将楚逸飞扶起,先是取出仅有的一粒百花回魂丹给他服下。

    百花回魂丹乃是绝尘岛独有的疗伤圣药,与齐云门的疗伤圣药无极丹齐名于天下,向来珍贵无比,一般的绝尘岛弟子是没有的。而这仅有一粒百花回魂丹,她竟然没有留给自己,而给了楚逸飞。

    百花回魂丹入口即化,楚逸飞周身登时流光溢彩,一道道五彩斑斓的绚烂灵气不停地在他周身内外流转,修复治疗着他重伤的身体。

    紧接着便开始为他疗伤,只见她美目含泪,出手如飞,纤纤玉手绚烂的五彩流光,行云流水般急速地在他后背几处血脉上点了几下,随即法诀一变,娇叱一声,晶莹如雪的双掌顿时带着两道五彩光芒贴上了后背,两道绚烂的真气绵绵不断输入楚逸飞体内,同时天地之中又有无数绚烂的天地灵气注入白衣女子头顶,如此借力使力,方不至让白衣女子损及自身。

    她所使的竟是名闻天下的绝尘岛无上真法——天女灵心诀,她赫然竟是绝尘岛大弟子诗妍。

    然而饶是如此,以重伤之身而使出天女灵心诀,为另一个伤势更重之人疗伤,却是相当艰难,苦不堪言的。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坚持了下来。在天女灵心诀和天辰奇星的共同治疗之下,楚逸飞的伤势正慢慢地好转起来。

    诗妍感到楚逸飞体内有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正与自己一起为他疗伤,这种力量是她见所未见的,甚至闻所未闻的,但这股力量却与她的天女灵心诀真力完全不相冲突,她顿时又惊又奇又大惑不解,不明白他体内何以竟有此等奇异而强大的力量。

    但她本是天资绝世之人,心念只一转便猜到了是楚逸飞身上的天辰奇星,想起刚才楚逸飞那惊天动地,一击击退上古凶兽混沌和魔教的绝杀,心道:“天辰奇星果然不愧是齐云门重宝,原来除了可以用来修炼旷世奇术星辰诀外,竟然还有自行为主人疗伤的奇能,难怪哥一直急不可耐地要我从他身上盗走它……可是哥为什么还要我杀了他呢?”想到此处,诗妍心中一阵酸痛,不敢再往下想,怕一心二用,走火入魔,伤及楚逸飞,便努力打住思绪,凝神疗伤。

    楚逸飞莫名其妙地使出那一记惊天动地的绝杀之后,原本就已重伤的身体,更是直接昏迷,只差一点便要去地府报道了。因此如今即便有百花回魂丹、天辰奇星和诗妍的救治,短时间之内仍不见有明显的好转。

    古洞寂静而神秘,只有诗妍运转天女灵心诀为楚逸飞疗伤的轻微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而神秘的古洞中突然晴天霹雳般响起了一声充满仇恨和愤怒的咆哮:“楚逸飞,我要杀了你!”话音未落,身形早已冲上半空,一掌劈出,掌力诡异而凌厉,但见掌缘竟有三青红黑三道光芒交相辉映,其势直有开山裂石之威。

    诗妍闻声,立即于电光火石之间收起天女灵心诀,同时义无反顾地转身,伸开双臂护住身后的楚逸飞,抬头对着从古洞入口处急速飞向而来之人道:“哥,你不能杀楚逸飞!”来人修为想必高深莫测,是以诗妍身为绝尘岛大弟子才会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但她似乎并不惊讶他会找到此处。

    来人似乎知道为楚逸飞疗伤的人是诗妍,但却万万没想到诗妍会为了楚逸飞挺身而出,顿时又惊又怒,狂吼一声,身形急转,硬是于千钧一发之际收回了部分掌力,但他这一掌实在太过迅猛,即便收回了一部分掌力,但仍打在楚逸飞身旁不远处的碎石之上,满地碎石瞬间爆为尘土,地面上也被打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待得纷纷扬扬的尘土落定,诗妍面对出现了长身而立,一脸盛怒之容的齐云门长门大弟子古长风,他虽也浑身是血,但看他的模样以及方才那一掌的威势,他身上显然一点伤也没有。此外,他的怀里竟还抱着鬼谷子,身后则跟着可怕的九幽魔傀,看样子鬼谷子已然奄奄一息,想必是之前被魔教高手偷袭所致。而之前不可一世的九幽魔傀也好不到哪去,双眼中的鬼火早已熄灭,骨头上血色鬼符也已黯淡无光。

    放眼天下,只怕无论谁听到诗妍称古长风为哥,都要惊愕莫名的吧。

    “你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还要阻止我杀他?”古长风满脸杀气地咆哮道,因愤怒而充血的双眼狠狠地瞪着诗妍,脸上隐隐有一红一黑两道诡异的光芒流转不息,让原本玉树临风的他俨然变成了妖魔。

    诗妍从未见过自己的哥哥发这么大脾气,心中着实吓了一跳,但身体却并未因此而后退一丝一毫,仍然伸开双臂,死死地护着倒在地上处于昏迷之中的楚逸飞,同时镇定心神,急着解释道:“哥,你忘了刚才楚逸飞的惊天一击了,那很可能跟齐天圣剑有关啊!否则以他的修为又如何能够击退混沌?”

    “跟齐天圣剑有关!”古长风仿佛如梦初醒,杀气与怒气竟然顿时为之大减,脸上黑红两道光芒也渐渐消失不见。只怕任何人都会为了齐天圣剑而暂时放下一切的。齐天圣剑的魅力可见一斑。只见他电目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即向前抢上一步。

    诗妍一惊,急忙拦住古长风,道:“哥,你要干嘛?你不能杀他啊!如果楚逸飞真的知道齐天圣剑的下落,那你杀了他就永远也得不到齐天圣剑了,因为他极有可能是全天下唯一一个知道齐天圣剑下落的人啊!”她害怕古长风会杀了楚逸飞,她的手因为害怕惊慌而有些颤抖,但她仍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把心中的惊慌与害怕表现出来。

    古长风没好气道:“你放心,为了齐天圣剑,我就留下他一条狗命,等我得到了齐天圣剑再杀了他祭剑!我现在只不过要搜他的身罢了,你让开。”

    诗妍闻言,这才将信将疑地让开,但仍紧张地盯着古长风,深怕他只不过要骗取她的信任而随口说不杀楚逸飞,深怕他会突然对楚逸飞出手。

    古长风将鬼谷子放在一旁,然后在楚逸飞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别说没搜到齐天圣剑,就连一丝一毫有关齐天圣剑的线索也没有找到。不过他却也没有因此而对楚逸飞出手。

    古长风又是一脸怒容,怒哼一声,站起身来,却不再因怒而起杀心。长出了一口气后,他背负双手,仰首望着秘洞顶端,眼中异芒闪动,心中暗自寻思:“天辰奇星既是这小子的法宝,必定早已与他融为一体,除非他自己拿出来,否则便只有杀了他才能拿到,但齐天圣剑的线索却可能只有他知道,如今也只好让他再苟活多些时日了。”

    想到此处,古长风的嘴角顿时露出了一抹阴狠的冷笑,随即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小药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血红色的丹药,转身将那丹药塞入了楚逸飞的嘴里。

    诗妍见状大惊,忙问道:“哥,你给他吃了什么?”她没想到古长风会给楚逸飞吃药,他出手又是那般迅捷,别说她是受伤之身,就算在平时也同样拦不住。此刻,她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古长风冷笑道:“鬼迷心窍!”

    诗妍顿时瞪大了双眼,眼中充满了恐惧绝望之色,仿佛是见到了杀人如麻,相貌狰狞的可怕恶鬼似的。如此怔怔出神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痛心地质问道:“哥,你说的可是鬼谷圣典《鬼王经》上半卷中所记载的鬼谷奇毒鬼迷心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哥哥发脾气。此时,她心中还抱着一丝丝可怜的希望,只希望古长风给楚逸飞吃了不是那传说中恶名昭著的鬼迷心窍之毒。

    古长风一怔,他没想到一向性情温和的妹妹会因为楚逸飞而对自己发脾气,顿时目露凶光,转身盯着平躺在地上的楚逸飞,咬牙切齿,阴狠道:“不错。楚逸飞夺走了我的至爱,我要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诗妍闻言,顿觉全身无力,像是被是抽去了三魂七魄,身子一软,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似乎彻底绝望了,眼眶不知不觉又红了起来,眼中泪光点点,心疼地看着楚逸飞。同时情难自禁地对自己的兄长难道了前所未有的怒意,但他毕竟是她的哥哥,除了生气,她也不能做些什么,何况楚逸飞中毒已成事实,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鬼迷心窍乃鬼谷毒药,可用于控制修为高深之人的心智,服用之人平日与常人无异,但剧毒在体内悄然隐伏,日久毒深,一旦念动鬼谷派鬼道秘术迷心夺魂咒,隐藏在体内的剧毒便会发作,令中毒之人失去理智,完全被人控制。此毒还会逐渐改变中毒之人的心性,让人变得噬血成魔,噬杀成性,六亲不认,最终成为只会杀人的傀儡。最可怕的是,此毒无药可解。

    诗妍突然惊醒过来,急切地抓着古长风的手臂问道:“哥,你一定有鬼迷心窍的解药对不对?请你把解药给他吧,只要你不伤害他,无论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古长风怔住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才面带怒意,难以置信地责问道:“诗妍,你怎么心疼起楚逸飞这臭小子来了?他可是我的仇人啊!你别忘了是他的出现夺走你兄长的挚爱,是他让碧月移情别恋的,若不是他,我早就跟碧月成亲了,说不定如今已然坐上齐云门掌门宝座之位,鬼谷派也早就称霸天下了。”说到最后,他的脸已因愤怒而扭曲,脸上刚刚消失不久的红黑两道光芒又狰狞地出现了。

    诗妍一怔,此时她仍然害怕古长风看穿她的心思后会对楚逸飞更加不利,便赶紧收敛心神,正色道:“哥,并非妹妹心疼他,只是他毕竟也是孤儿,而且只怕他的遭遇要比咱们还要更惨,我不过是同情他罢了。他这如今中了这无药可解的鬼迷心窍之毒,以后必定生不如死,想到他这一生命运多舛,凄凉惨淡,如何能不让人唏嘘感慨?”

    古长风不以为然,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妹妹,你还是如此善良单纯,你可不要忘了,咱们的命运悲惨更胜于他,若不是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咱们的爹娘也不会死,咱们的命运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你与其同情别人,不如多替自己想想,你别忘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是为了什么?你更加不能忘了咱们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你如此心慈手软,日后如何为爹娘报仇,如此助我成就霸业?我看你是在绝尘岛那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呆得太久,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古长风的话让诗妍想起了痛苦的往事,她顿觉心力交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或许只有在哥哥面前,她才敢哭得如此伤心吧——平日纵然黯然神伤,也无人可以倾诉,更不能向人倾诉,只因她的心事本就是不可告人的,纵然绝尘岛远离尘俗,锦秀如画,也无法消解她心中深深的忧愁。

    热闹中的孤独,繁华中的寂寥,万众瞩目之下的悲凉、无助与凄苦,还有谁比她体会得更深?

    谁又曾想过,堂堂的绝尘岛大弟子,修为精深,倾国倾城,闻名天下的天之骄女,竟会有着不为人知且不堪回首的悲惨身世。

    看到诗妍如此伤心,古长风突然一阵心疼,因为她对楚逸飞心疼而起的愤怒开始渐渐消散。他从未对妹妹发过脾气,想到她一直只身一人潜伏绝尘岛,孤苦无依,心中更是深深自责与疼惜。最后终于长叹一声,凌厉愤怒的眼神渐转柔和,蹲下身来,轻轻地将他的亲妹妹,同时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揽入怀中,想起爹娘临终时要他好好照顾妹妹的情景,顿时无比心疼道:“好妹妹,别难过,有哥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早晚有一天我会为爹娘报仇,会夺回曾经属于我们的一切,改变咱们的命运的。”

    诗妍想起恩师多年来的养育与照顾之恩,想到同门师妹的友爱,想到这些年来所见所闻,正道中人所作所为,大多是锄强扶弱,并非古长风所说的十恶不赦,为非作歹,滥杀无辜的反倒是自己的已故双亲……想到这许多,诗妍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心力交瘁,一下子对复仇之事心灰意冷,哽咽道:“哥,不如咱们别报仇了,咱们隐居山林吧,不去理会尘世的纷纷扰扰,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辈子吧。楚逸飞他毕竟是无辜之人,你就放过他吧。”

    古长风猛然推开诗妍,愤然起身,拂袖道:“不可能!妹妹,我看你是被绝尘岛那些人骗傻了吧!你忘了咱们爹娘是如何惨死了吗?咱们与正道,尤其是与齐云门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何况就算我想放了他,也已经来不及了,鬼迷心窍是无药可解的!”说着,他脸上又露出了暴怒和阴狠的表情。

    诗妍听到“无药可解”四个字,心突然痛得仿佛刀割,只觉得全身一阵乏力,似乎连心也无力跳动了,泪水再次默默地涌出了眼眶,却是绝望得再也哭不出声音。

    虽然古长风对楚逸飞下毒,但他毕竟是她的亲哥,小时候对她疼爱有加,如父如母,她不能恨他,只能兀自悲苦,恨自己福浅命薄。

    诗妍呆呆地转身,目不转睛,满目忧伤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楚逸飞,仿佛是在绝别,似乎现在不看,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看了,就算还看得到,他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这一刻,她早已顾不上哥哥古长风会不会看出她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