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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幽断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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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云居仍是一片宁静优雅,起居室外的会客室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古朴的圆桌,桌上是一副茶几,一张年深月久的檀木书桌,光滑如缎,桌上文房四宝齐备,另外还有桌子四周围着几张太师椅,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太极图,太极图对面是一排书架,一眼望去,皆是精装的线装古书,其中想来不乏绝世孤本。太极图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画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香炉,炉中正烧着一柱檀香,香烟袅袅。另一面墙上开着一窗,窗外便是卧云峰后山,开窗便可欣赏到名闻天下的齐云八景之一幻海奇云,宛如镶嵌在窗子中的一幅传世山水画。

    楚逸飞记得上一次到此,是受掌门真人召见而来,那天,玄天真人将齐云至宝之一的飞腾丹送给了他。没想到这次来,自己却成了待罪之身。

    走进逸云居,楚逸飞忍不住开始紧张,手心冒汗,愣愣地站着,不敢乱动,低头看着地上。

    玄天真人在圆桌旁的太师椅坐下,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张太师椅,对楚逸飞道:“坐下说话,别老站着。”语气已恢复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这显然是对故人之子的关心与照顾,而非对门下一般弟子的态度。

    楚逸飞抬头看了玄天真人一眼,心中感激不已,便也不推辞,道:“多谢掌门真人。”说完便上前坐下,仍旧低着头。

    玄天真人慈祥地看了楚逸飞一眼,微笑道:“没人的时候,你便直接叫我师伯吧。”

    楚逸飞吓了一跳,慌忙抬头,惶恐道:“掌门真人,弟子不敢!”

    玄天真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掌向下轻挥了几下,道:“你先坐下。”说着又看了楚逸飞一眼,便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我与你父亲楚一寒乃是同门师兄弟,自来情深义重,你是我故人之子,你父亲叫我师兄,你叫我一声师伯那是很自然的,何况此刻只有你我二人,大可不必像平时那样拘束多礼。”声音里隐隐含着遗恨故人早逝的伤怀之情。

    楚逸飞想到义父楚一寒,一时也是一阵难过,同时心中暗道:“掌门师伯,我父亲其实是楚问天,我也不是有意要隐瞒的,还请你不怪我。我本想待我为父母报仇雪恨之后,再告诉你的。”

    玄天真人看楚逸飞面有哀凄之色,似乎有些不忍,但仍然不得不接着说道:“楚师弟惨死鬼见愁之手,这个仇无论如何齐云门是一定要报的。自从楚师弟去世,你拜入齐云,我便将你当做亲人看待,也正是为此,我才会将齐云至宝之一的飞腾丹,破例相赠,期望你的修为能够有所突破。你果然没令我失望!”修为精进本是大喜之事,奈何楚逸飞所学的却竟然是向来只传历代掌门,且失传十八年之久的星辰诀。是以玄天真人的语气,最后不自觉地加重了。

    楚逸飞全身一震,背上不禁冒出了冷汗,双手也不由的一阵轻微的颤抖。但心中多少也有些庆幸,心想掌门真人一定认为,自己修为精进是服用了飞腾丹的缘故,看来他并不知道天辰奇星的存在。

    玄天真人看了他一眼,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温和地一笑,道:“便是月儿那丫头对你的一片深情,我也都默默看在眼中的,并未加以阻挠。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不然她刚才也不会当众对我说喜欢你了。不过——”

    楚逸飞的心一阵狂跳,没想到自己和碧月的事他竟然早知道了,吓得慌忙站起来,向旁边走了一步,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弟子该死,都是弟子的错,弟子不该有非分之想,掌门真人要责怪就责怪弟子吧,千万不要怪师姐啊!”他也不知道刚才在太极殿上,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但如今他以为玄天真人要反对他和碧月在一起,顿时便为碧月担心起来。

    玄天真人不由失笑,伸手扶起楚逸飞,道:“孩子,你这是做什么,我并没有责怪月儿,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

    楚逸飞一怔,顿时又欣喜若狂,听掌门真人的言外之意,似乎他是同意自己和碧月在一起的!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情不自禁的同时又怕顶撞掌门,于是他强行压制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掌门真人,难道您不介意碧月师姐跟弟子在一起吗?弟子自知天资平凡,修为低微,其实是不敢奢望能跟师姐——”

    玄天真人打断他道:“孩子,你错了,咱们道家讲究道法自然,人生万事莫不应当如此,男欢女爱之事尤其如此,两个人只要是彼此情投意合,便可以在一起,至于什么门当户对之类的问题,不过是世俗之人的浅陋之见罢了。我们修道中人向来是不管什么门当户对的俗见的。”

    楚逸飞认真地听着,直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没想到掌门真人竟然如此开通,不愧是名动天下的齐云掌门。楚逸飞不由得一阵狂喜,像是突然自昏暗的夜色中,突有一道灿烂的光芒,刺破沉沉黑暗,令他心明眼亮,豁然开朗,他深知只要掌门真人不反对,那他和碧月便能毫无阻碍地在一起了。便急忙起身跪下感激道:“多谢掌门真人!”

    玄天真人起身将他扶起,笑道:“你不必谢我,这是你命中应有之福,连我也很意外,月儿那丫头竟会喜欢上你。”

    楚逸飞只是低头傻笑,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掌门真人的这些话,无异于已经同意自己和碧月在一起了。

    梦寐以求的幸福,已经近在咫尺了。

    楚逸飞只觉得如沐春风,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告诉碧月。

    玄天真人笑道:“以前你怕自己修为低微,配不上月儿,如今你身怀我齐云无上秘术星辰诀,修为大进,这点顾虑便已不存在了。”说到星辰诀,他看了兀自高兴的楚逸飞一眼,脸色终于不由自主地凝重起来,语重心长道:“可是孩子啊,你或许不知道,你所学的星辰诀,向来只有我齐云门历代掌门才有资格修炼的。”

    楚逸飞全身一震,不由得冷汗直冒,神情一僵,方才的兴奋之情一扫而空,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无论如何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即便掌门真人和其他人能相信天辰奇星乃是自己偶然所得,但私自修行只有历代齐云掌门方可修行的星辰诀,却是无论如何也难逃责罚的。更何况三年来我还知情不报,私占齐云至宝与绝学,更加罪上加罪。”

    楚逸飞双手紧张而惶恐地紧握成拳,深埋着头,心中充满胆怯而又畏惧,不敢看玄天真人,心想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同时他又想起了留传天辰奇星给他的那位前辈的话:“‘老夫为同门所害,不幸身负重伤,命不久矣。惟生前身怀无上异宝,此异宝关系重大,实不可落入奸人之手,是以拼死逃得一命。唯愿此宝可为正义忠厚之有缘人所得,他日修炼有成,为老夫一血前仇,以匡正义。只有一点,千万谨记于心,江湖险恶,在修为大成之前,此宝切不可为其他任何人所知晓,尤其是齐云门之人,否则必定引火烧身,切记。’”

    想到此处,楚逸飞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的,更何况若非事关齐云门千年兴衰,留宝的前辈也不会那般言词谨慎恳切的。

    楚逸飞只觉得心中一阵阵难言的痛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此时,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头痛起来,一开始他以为是方才与小兰大战受伤之故,便也不在意,又忍痛低头寻思:“倒底要不要将自己意外得到天辰奇星,并修炼星辰诀之事毫无保留地告诉掌门真人呢?毕竟天辰奇星和星辰诀皆是齐云至宝,似乎本就该物归原主,何况面前之人正是齐云掌门。可是那位拼命保住这两件道家至宝的前辈却说,他是被同门所害,要得宝之人为他一血前仇,还特别交待尤其不能告知齐云门之人,更别说要将这两件宝物归还于齐云门了,若是当年残害前辈之人如今仍潜藏在齐云门中,而且此人位高权重,那自己献出宝物岂不是——”

    此时,楚逸飞的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同时意识竟也渐渐模糊起来,但脑海中,却有一个阴狠的声音冷冷的,却是如命令般异常清晰地回荡起来:“齐云掌门是你的杀父仇人,你马上杀了他!马上杀了他!”

    玄天真人看到楚逸飞先是神情凝重紧张惶恐纠结,猜想他必是在是否该将如实相告,又在措辞如何告知自己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也不去打扰他,但过了一会儿,却见楚逸飞突然双手抱头,十指拼命地抓着脑袋,双眼紧闭,面容扭曲,痛苦不已,饶是他修为通天,也不禁大惊失色,楚逸飞是师弟楚默的遗孤,他绝不能让他出事,便急忙起身扶住楚逸飞,面色凝重道:“孩子,你怎么了?”说着便伸手想为他把脉。

    谁知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听楚逸飞突然痛苦地嘶吼起来:“啊——”紧接着他猛然抬起头来,原本忧伤茫然但却是清澈无比的双眸,已然变成狰狞的血红色,面上也隐隐有丝丝黑气流动,就连他的右手手掌,竟也变成骇人的死黑色,他整个人赫然竟是在一眨眼的工夫间,完全变了个样。

    只见他如噬血的疯狂野兽,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玄天真人,狂吼道:“我要杀了你!”话未说完,他已抬手一掌,用尽平生修为,狠狠地打向了玄天真人小腹。

    这一切来得太快,完全出乎玄天真人的意料,是以饶是他修为通天,却也没能避过这一掌。

    楚逸飞虽然修为精进,但毕竟与身为掌门的玄天真人相距甚远,单凭他这一掌之力,是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他的。

    但玄天真人却出人意料地痛呼起来:“九幽断魂水!”同时身形向后踉踉跄跄地急退了数步,撞翻了掌门宝座。只见他手捂小腹,痛苦难当,原本白色的衣裳,转眼之间已变成一片黑色,更有黑色的鲜血,不断地流出。就连他捂着小腹的手掌,也跟着变成了恐怖的死黑色。

    这一掌,打碎了近在咫尺的幸福;这一掌,成了楚逸飞人生的转折点,改变了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