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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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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云门,卧云峰。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整座齐云山万籁俱寂。

    苍穹上,半透明的月亮慢慢消失,旷古绝今的巨大太极图也随之缓缓消散,天空恢复了一贯的蔚蓝与晴朗,白云朵朵,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笼罩着擂台的血黑色人影,与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也消失无踪。

    剩下的,是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鬼谷派的夜飞和与他同来参加齐云论道的师弟鬼面人,却是错愕地盯着擂台之上,他们打死也想不到,看似一无是处的楚逸飞,竟然会重挫小兰!

    其他正道中人也不外如是。甚至连齐云门的人,也是震惊不已,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会是事实。一个个皆如看怪物一般看着楚逸飞。

    但齐云门中人的脸上却无疑还透露着几分惊喜之意,比如易空,比如碧月,比如东方笑、小宝和慕容飞等悦风堂的弟子。但易空等齐云首座和长老们,却是在暂时的惊喜过后,立即面色铁青起来,绝顶聪明的他们,立刻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掌门真人绝不可能将星辰诀传给楚逸飞,看掌门真人的表情便知道,他绝对未将星辰诀相传于楚逸飞。那么他是如何学会星辰诀的?星辰诀向来只传历代掌门,偷学星辰诀是绝对要被废去一身修为,逐出师门的,甚至还有可能被终身监禁或是以门规处死!”

    按理说,齐云门的这一条规定着实怪异,既然星辰诀如此厉害,理当让门下弟子多加修行,学的人越多,岂非齐云门的实力便越强大?真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只有一个齐云弟子的眼神中,除了惊愕,没有惊喜,反倒多了一分身为齐云弟子本不该有的杀意。他就是古长风,此刻他正后悔莫及,若是他早知道楚逸飞如此“深藏不露”,只怕早就将他杀了。

    不过很快,他心中的后悔便被冷笑所取代,他暗自兴奋,心想:“或许这反倒是件好事!楚逸飞,我要让你身败名裂,从此天下之大,将再无你容身之地!”

    万众瞩目的楚逸飞疲惫地站在擂台上,神情激动不已,他成功了,打不仅打败了小兰,同时打败了三年以来所有嘲讽讥笑他的人,“我打败了鬼谷派,我不是修为低微、一无是处之人,如此一来,齐云论道之后,碧月将我和她的事情告诉掌门真人,想必掌门真人也不会反对了吧。”楚逸飞欣慰地一笑,顿时有种豁然开朗,如释重负的感觉。多年来郁积于心的压抑之情,突然如大石落地,一下子消失了。

    这一刻,他的双眼中有点点星光浮现,宛如天上星辰,玄奥奇异。

    楚逸飞的嘴角,鲜血又添了新的一层,胸前衣裳早已一片血红,虽然他心中高兴,心情激动,但也不难看出他在强忍着剧痛,毕竟星辰诀乃是齐云门无上绝学,需以自身高深修为为根基,辅以仙剑与咒语,来引动天地伟力为己用,奥妙精深,绝非常人可以轻易修炼得成。而要施展星辰诀,更需要深厚的功底与雄厚的真力,方能收放自如。楚逸飞初次施展,本就不太熟悉,加上修行不久,是以要施展这惊天动地的奇术,难免要全力以赴,难免伤及自身。

    好在他身怀齐云至宝天辰奇星,可自动为其疗伤,温养经脉脏腑,此时此刻,便有一道他所熟悉的暖流,自心脏处缓缓流出,向全身经脉流去。

    突然,不知是谁,率先大声欢呼起来,打破了寂静,紧接着一声声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如潮水般翻腾不息,欢乐与惊喜的声浪,响彻云宵。

    只怕欢庆齐云门夺得齐云论道第一名,也不过如此。

    但楚逸飞却未像他们那样一味不停地欢乐,他深知自己的路还长得很:“义父说过,我的仇人修为通天,我如今不过是学会了星辰诀第一重罢了,虽然这第一重便已威力惊天,但却已用尽了我毕生修为,后来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如今的修为,不过是让自己可以松一口气罢了,远未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时候。何况自己身怀星辰诀奇术之事既已曝光,齐云门势必不能容我,只怕辛苦修来的一身道法,是要被废掉了!”想到此处,楚逸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脸上的激动之情顿时消失无踪。

    楚逸飞忍痛坚强地站着,面色凝重地看着台下吹呼的人群,心想:“不管将来怎样,至少这一刻,我证明了自己。”他在深心中如此这般地鼓励自己,但无论他怎样安慰自己,心中刚刚升腾起的豁然开朗的欣喜与振奋感,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原本楚逸飞仿佛一个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无尽黑夜中,孤独无望地跋涉,默默地坚持,终于有一天,一道天光刺破了无尽的黑暗,阳光普照大地,眼前希望顿生,但立即希望又被浓重的阴影所笼罩。

    楚逸飞在看着主观战台的方向,在心中对碧月笑道:“碧月,我终于可以不再害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和嘲讽了,只可惜我也没有机会再留再齐云门了。这次,就算你求情你没用了。”想到这,他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全身一软,顿时跌坐到了擂台之上。

    “是世事无常吧,或者应该说是造化弄人吧。”楚逸飞痴痴地想着,“难道我的命运本就如此残酷?难道我的人生本就如此悲惨?难道我真的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要任其摆布吗?”

    “砰。”

    忽然一声沉闷的声响,在楚逸飞身前不远处的擂台上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来是鬼谷派的小兰,终于支持不住,在喷出一个有些发黑的鲜血后,面朝蓝天,倒在了擂台上。

    楚逸飞从痛苦中惊醒,忍不住转头向前方看去,他原本想看看能否见到鬼谷派的小兰的真面目,这一看,不得了,他竟突然怔住了,整个人仿佛冻僵住了一般,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本黯淡下去的心,瞬间被惊愕与撕心裂肺的痛苦所刺醒,但很快又像是跌入了冰潭,再度无可救药地沉了下去。

    擂台下的欢呼声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到,脑海中一片空白,天地间,身心中,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痛。

    只见那仰面躺在擂台上的鬼谷弟子,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两眼无神,怔怔看着天空,发黑的鲜血染红了她浅黄色的衣裳,染红了擂台,原本秀丽可爱的面容,已是憔悴不堪,气息奄奄,却赫然正是楚逸飞的邻家小妹,小兰。

    “我——我竟然——竟然亲手杀死了小兰!”楚逸飞悲痛万分地喃喃自语,眼中的星光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凄凉悲愤地喊道:“啊——”最后,他终于胸中悲痛难当,全身一阵颤抖,眼前一黑,口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许多人还沉浸在胜利的欢呼声中,没有发现擂台上的异变,一直注视着楚逸飞的白纤纤,看到楚逸飞倒下,原来想冲上去,救助于他,但转念一想,此处乃是齐云门,高手如云,楚逸飞虽是突然晕倒,但想必伤势不会太重,还是别插手了,自然会有人救他的。

    易空同样是一直注视着他那突然变得修为惊天的得意弟子,虽然惊怒困惑于楚逸飞何以竟学得了唯有掌门才能修炼的星辰诀,但一见到异变陡生,却还是立即飞身而起,要去救他。

    但他慢了一步,就在易空刚要起身时,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风驰电掣般自他身边一闪而过,竟是抢先冲到了台上。赫然又是齐云掌门玄天真人。

    楚逸飞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事关失传的齐云绝学和师弟楚问天,玄天真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一点点差错。纵然门规深严,免不了要严惩楚逸飞,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如今先救人要紧,毕竟他或许是这世上唯一身怀星辰诀的人。

    直到玄天真人再度出现在擂台之上,欢呼的人群才回过神来,欢腾的欢呼声很快小了下去,众人转眼间又变得惊诧不已,面面相觑。

    鬼谷派的夜飞和鬼面人,在听到楚逸飞叫出小兰名字并倒下之后,便趁乱离开了人群,向齐云山下逃去,全然不顾师妹小兰的死活。

    玄天真人身上为数不多的无极丹,方才已全部给碧月服用了,此时他无药可用,便径直扶起楚逸飞,坐在擂台上,他自己则坐在楚逸飞身后,双手贴在他背上,为他疗伤。但见玄天真人面色凝重,却又处变不惊,一身白衣猎猎作响,一道道精纯而温润雄厚的道家真力,绵绵不绝地自他双掌涌向楚逸飞的全身经脉。

    “刷!”的一声,易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擂台之上,他看了楚逸飞一眼,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子,刚要将无极丹给他服用,楚逸飞却在玄天真人的救治下醒转了过来。

    楚逸飞艰难地盯开双眼,转头向不远处的小兰看去,顿时潸然泪下,哽咽地挡住了易空的手,急切地恳求道:“师父,请你先救小兰,我不能失去她!”

    易空一惊,心念电转,转头看了看小兰,又回头震惊地问楚逸飞道:“她真是你的邻家小妹小兰?”

    楚逸飞悲痛地点头:道:“是的,师父。请你赶紧救救她吧!”说着心中一阵刺痛,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出来。

    小兰的事情易空是知道的,他更知道这三年来,楚逸飞为了小兰和死去的乡亲,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如今他竟然天意弄人地重伤了小兰,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于是易空身形一闪,立刻便向小兰飞了过去,“无论如何,在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不能误会与为难小飞,救人要紧。若是日后真相大白,果真是他偷学星辰诀,自已定会将他交由掌门师兄处置,绝不姑息!”

    碧月听到楚逸飞叫鬼谷派的女弟子小兰,顿时想起之前自己与她比试到关键时候之时,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那么熟悉,自己一时失神,方才落败,原来她真的是小飞的邻家小妹小兰!

    碧月一时间震惊莫名。

    她所震惊的,不仅是她真是小兰,更加困惑的是,何以小兰竟为虎作伥,帮自己的仇人对付至亲之人,竟然连小飞也不认了,要对他下杀手?

    难道是鬼谷派强*她修行血魂*,以至她变得六亲不认,噬杀成性?对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小兰那么善良可爱,亲人又死于鬼见愁之手,她怎么可能会为虎作伥呢。

    可怜的小兰,这三年来,不知道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

    想到这些,碧月顿时心痛得泣不成声。

    看着擂台上的情景,大悲寺主持无相上人不禁皱眉叹息道:“阿弥陀佛,齐云门当真是多事之秋啊,先是齐云道法外传,震动天下,如今又有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弟子,居然习得了向来只有历代掌门才能修炼的无上道法!”

    其余几位正道掌门也无不感慨叹息。

    易空一把扶起奄奄一息的小兰,打开白玉小瓶,将瓶中的齐云疗伤圣药无极丹,尽数倒入她口中,小兰单薄的身体,立即便暴发出一阵阵金黄色的光芒,道道金光急速游走于她全身经脉,修复着她受重伤的经脉脏腑。然后他走到她身后,双掌贴于她背上,为她疗伤。

    小兰苍白的脸色,慢慢有了变化,苍白之中已有了一丝丝血色。

    楚逸飞看到师父全力救治小兰,这才稍微安心,但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兰,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她的容颜仿佛仍是当年的清秀模样,头上依然绑着两条马尾辫,只是比从前更高挑,更漂亮了。但她的神情却是异常的冷漠,宛如一个无情的杀手,全然没有了当年那可爱与娇羞的样子。

    楚逸飞忍不住心中一阵剧痛,心想:“小兰这几年在鬼谷派,一定吃了很多苦,不然她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竟然会为仇人卖命,竟然会连我也认不出的!一定是鬼见愁*她修炼血魂*,才会让她变得六亲不认的!可怜的小兰,我以为我吃的苦已经很多,我以为我是天下最不幸的人,可谁知——谁知你竟比我苦不堪言千倍万倍!”想到此处,楚逸飞深深自责惭愧,心酸不已,再次潸然泪下。

    公孙傲虽然同样震惊诧异,但他毕竟修为精深,成名百年,是以仍可处变不惊,此时掌门师兄与易空师弟都在忙着为人疗伤,此间事情又实在关系重大,因此他立即出来主持大局,朗声道:“诸位正道同仁,上午的比试,到此结束,还请诸位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