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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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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梓言说话真是越发无所顾忌了,什么叫去看他,他定亲宴,她看他做什么去,难道看他穿着打扮如何,人逢喜事有多风流倜傥不成?

    横他一眼,书湘又变成个闷葫芦,埋头走着。赫梓言也不是话极多的人,她不说话,他便也默了声。

    二人就这么静静行走于喧闹的街市间,和风习习,隐隐的能感受到接下来将要来临的夏季温度。

    不知不觉已临近隅中,走了好长一段的路,书湘背上都沁出一层汗,她虽喜爱外头自由自在的空气,却绝没有在外头行走过这么长的时间。

    金尊玉贵养大的“少爷”难免娇气,她瞅瞅一旁步子稳健的赫梓言,觉得自己是被坑了。要早知道这路不是一点儿,他该早提议坐车往国公府去的,如此她还能快些到家,不必两人苦行僧似的走,又不是西天取经去,西天取经人唐僧还有大白马呢,她只有两条越走越走不动的腿儿。

    然后赫梓言就发现宁书湘从自己的余光里消失了。

    他回转过身,见她仰着脖子眯着眼睛,露出雪白一块粉颈,正聚精会神瞧着一块楼牌子,上书“南砚斋”三个烫金的大字。

    “我还道宁兄弟是见着什么美人儿走不动道儿了,原是想听评书?”

    书湘收回视线往门里张望,倒没有进门去,走回赫梓言边儿上道:“你不知道,前些时候我表兄同我说过南砚斋的评书,我外祖母现下最是欢喜听这个了,”她说着拿眼瞅着四周,突然有些发蔫,“这儿是城西罢?表兄那时说到南砚斋却在城西的阙何街… …赫、梓、言,你是知道的,我们宁府在城东!”

    赫梓言散漫地瞧她一眼,“知道啊,多走走有益身体不是。”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书湘磨了磨牙。赫梓言忽然笑着用眼神示意后头的南砚斋,说道:“改日我带宁兄弟来看啊,你喜欢热闹还是清静些,我们可以包下来。”

    “不劳赫兄费这闲钱。”她目视着前方,目光澄净,“你有这份儿心,不若来日坐着马车,带你夫人同往的好,外人说道起来,没准儿就成一段佳话了。”

    赫梓言一听这话不由拿眼觑她,其实他仍旧拿捏不准宁书湘的心思。但是他确信,他对自己未尝没有感觉。只是二人间的顾虑太多,他不懂得表达,又或许他自己压根没有意识到。

    然而这便足够了。

    如今这样的身份,能平静的走上一段路,若无其事地说些寻常的话,再好也没有了。

    “别是吃味儿了,”想是那么想,嘴上他却不愿意放过她,侧过头吊起眼角,笑容里渗出些藏不住痞气,慢声慢气地道:“宁兄弟哪儿都好,就是不坦白。你问问自己的心,我娶妻了,日后便再不往学里去了,见不着我,你难道不想着我。”

    书湘却被这话噎得脸红脖子粗,气冲冲道:“什么想不想着你,没羞没臊的话你不许在我跟前提,横竖日后大家伙儿都不往学里去的,迟早都是要散的,谁还能日日见到谁呢,又不是一家人。

    便是一家人,日后也是要分别的,个人自有个人的去处,你有你的娇妻美妾,我的路虽不知在哪里,却终也要向前… …”话到最后竟有些哽咽,想到家中琐碎事,只觉心中窒闷苦涩,轻易难对人言。

    赫梓言却是难得的手足无措,她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语意崎岖,这叫他不得不联想起昨夜她曾提起过的秘密。

    书湘一叹,怨怪自己不意间将赫梓言当作了出气包。

    低低一笑,她看着赫梓言,闷声闷气道:“你呀…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在日后的岁月里,无论她过的如何,会否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想起他,其实都不重要了。

    停了一会儿,他还在思量她的话,听见她又道:“对不住,我说话怪没章法的,你不必深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她不愿意提,他问了也没用。

    赫梓言心里倒是很清楚,一路下来书湘也没有喊累,两个人只有一搭没一搭说几句话,终于到了宁府大门口了,书湘终于抖了抖精神,她得感谢人家送自己回来,就很官方地说道:“今儿谢过你了,就此别过罢。再会。”

    赫梓言呵呵呵一笑,伸手拉住了她,说是拉住了,其实不过是扯了一下,好叫她停下来看自己。

    “你这么着不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儿不要做。”他表情端正地道。

    书湘就纳了闷了,她什么时候做那种恩将仇报的事情了,赫梓言怎么要胡诌的,便不打算搭理他的无理取闹。

    谁知赫梓言笑微微睨着她,轻车熟路地越过书湘往台阶上走,“都到大门口了,宁兄弟难道就不请我这个同窗进去坐坐?”又抚抚肚子,“我饿了。”

    书湘看向大门里,门上看门的小厮已经探出头来,她恨恨地压低声音朝他道:“你快别闹了,如今咱们两家的关系你不是不晓得,你上我们家来算怎么回事儿?你也一夜未归家了,快些回去是正经,想来你母亲定是担着心的。”

    赫梓言摇摇头说不要,他就是要和她一同进去。书湘是真的拿他没办法,毕竟有下人看着,她还得笑容大度地,正儿八经地招待他进门,真真憋屈。

    因道:“正好赶在饭点上,赫兄便随我进去坐一会子,”又威胁他,“我丑话说前头,一会你少开口,吃完就回去,更不许提昨晚的事,嗯?”

    赫梓言斜睨她一眼,手背在身后走着,唇角噙笑,“好,你说的话我都听。”

    他的声音温和清晰,落在耳中熨贴非常。书湘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赶走几步走在前头带路,径直往韶华馆去。

    他们还没走到院门前就有慈平迎了出来,原来书湘昨夜未归,因是茗渠先行知会过几个大丫头,故此她们先时也不着急,哪想姑娘到了掌灯时分也没回来,最后竟一夜未归。

    中途只有大太太院里来过人,来的是霜儿,是叫三爷过去用饭的。这霜儿同慈平有些交情,为遮掩过去,慈平便推说是三爷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人靠近… …

    这就不好去太太的正院用晚上饭了。霜儿听后又问了几句,倒是没有做疑。心想许是韩氏进门,三爷心里为太太不痛快,加之又多了个齐哥儿。

    霜儿就回去回复了,她不若郑妈妈、徐妈妈,并不知悉书湘的真实身份,只把蔓纹的话照说一遍。大太太听在耳里心思更重,及至大老爷来了问起书湘,却不能把她闹脾气的事露出来,只得讲儿子一切都好。

    大老爷宽了心,当夜便歇在了韩氏的屋里。

    这头慈平惊疑不定随着书湘进门,碍着规矩,想探看研究一下同自家姑娘一道回来的这位年轻少爷却不能。

    院里旁的小丫头都没什么,只是规矩地行礼问好,又继续做自己的活计。只有屋里蔓纹麝珠,表情可以用惊骇来形容。

    这是什么个意思,姑娘她自己一夜未归便罢了,竟还领着个男人家来了,神天菩萨,这莫不是个梦罢!

    里间换衣服的间隙,书湘听了慈平的话知晓自己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很是舒了一口长气。

    眼观鼻鼻观心,几个丫头都知道这是姑娘领回来吃饭的,也不啰嗦,立时就忙起来,支使小丫头叫大厨房把饭送过来。

    其实这也是书湘才有的体面,府里头其他几位小姐少爷,都是自己的丫头上大厨房取饭去,要添菜还得自己加钱,可书湘这里不,她在这家里身份贵重,除了老太太院里三不五时给点颜色,旁的可着满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不上赶着奉承讨好的。

    大厨房知道是韶华馆里叫饭,做事一下子便利落起来,她们早准备着呢!平时书湘喜欢的几样菜色早就在灶上温着了,现成的,盛起来就是了。

    准备停当了,大厨房的管事秦福家的正要亲自拎着食盒送过去,不妨韶华馆里又来人传话,说是临时再加一样藕粉桂花糕。

    厨房里的婆子媳妇们便犯了嘀咕,她们这些小丫头传话倒是便当,麻烦的还不是她们,一时间要什么桂花糕,现做肯定得把时间耽搁下来,落在太太老爷耳朵里,还道是她们偷懒怠慢呢。

    正一筹莫展之际,灶上一个婆子忽取出一食盒揭开给众人看,“这儿不是有现成的?”

    秦福家的皱了皱眉,一张容长脸儿上显出几分犹豫,那婆子不提醒她倒忘了,这儿确实有一份藕粉桂花糕,不过这藕粉桂花糕却是四姑娘要的,她的丫头还在外头等着呢。

    罢了!

    四姑娘到底是姨娘生的,虽说现今儿看老爷待她们都极好,可跟老爷的宝贝疙瘩比起来都得靠边,定了主意,秦福家的就道:“快快快,都装起来,不能叫三爷那边等。”

    一时直接就拎着进了韶华馆,自然得了丰厚的赏钱,此处不表。

    却说四姑娘这头,她坐在小院花阴里看书,她虽是初来乍到,手面却宽。打赏下人从来不吝啬,渐渐满府里人都知道二姑娘这里赏钱多,人也和气,一下子就把二姑娘比下去了,一时倒没有越过大姑娘,毕竟大姑娘也是有自己亲娘贴补的。

    府里头爷们儿小姐一个月有三两银子,小姐们身边的一等大丫头是一两银子,好比书湘屋里的慈平,她拿一个月一两的月钱,另有府里姨娘们每月有二两银子。

    四姑娘这么着花钱笼络底下人,她自己那点钱自然不够,背后是韩氏贴补支持。

    韩氏在外头自己独立住着一处宅子,其实就跟个正头太太似的,大老爷也不是亏待女人的男人,因此上,韩氏这么些年来存了好些体己钱。什么金银财帛,她并不缺。

    四姑娘有些乏了,她的丫头黄芩却红着脸跑回来,张口就道:“大厨房那些没眼色的腌臜婆子,近来收了我们多少好处,今儿却打量我不知道!分明是咱们的藕粉桂花糕,她们见三爷那边要了,立马就给送过去了,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哪里就这样巧,咱们要了这样糕点,她们也要,我看分明就是有意给姑娘下马威,老爷昨儿歇在咱们姨娘这里,敢是三爷不称意了,这不转天儿就来寻咱们的晦气!”

    四姑娘听得手里的书也快抓不稳,她晓得这满府里人人一双富贵势力眼,自己又是半道上才进来府里,各处规矩都不甚了解,唯恐行差踏错遭人笑话,如今已有大姑娘、二姑娘瞧她不上,现在又加上这… …这正室所出的嫡女,自己往后可怎么过?

    四姑娘从钱小郎中那儿打听到书湘的真实身份,她虽惊诧,却不敢贸然声张出去,只悄悄在第二日告诉了自己母亲韩姨娘。

    这韩姨娘是个有主意的,她先前便冷眼瞧着,大太太接自己回来如此礼遇,显见的是有所图谋。自己却要早做打算,抓紧大老爷的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需得弄清大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她万万没想到,真相来得这样快,且又是这么的令人惊喜!原来大太太是个不能下蛋的,生个姐儿扮哥儿,这是王八充天鹅,叫人笑掉大牙了!

    不踩上一脚,简直都枉费她费尽心机这么多年拢住大老爷一颗心,还偏生捂不热,现在又白在这府里头受着大太太无形之中施加的压力。

    四姑娘哭着找到韩氏这里时她正在盘算着,一听女儿的话便冷笑起来,“让她再张狂,白过了这么些年好日子,你哥哥这正头的哥儿却跟着我在外头不能认祖归宗… …”

    “娘的意思是——?”四姑娘是习惯了,没人时并不称呼韩氏为“姨娘”。

    韩氏却伸出细长的手指头点她的额头,“长点心,就知道哭,想想我都是怎么教你的?”她坐在镜子前拿篦子抿了抿头发,笑得温婉,“晚上老爷回来,再哭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韩姨娘要发力了,如你们所见,书湘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大太太一直把女儿保护得太好,几个姨娘又被压得死死的,书湘打小就没怎么见过后宅的是非,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本来赫赫那里今天还要写一下一件事的,写不到了,只好明天的内容了,他不是平白要赖着吃饭的(=-=。好吧他是的 XDDD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