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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轻悠正在收拾去蜀州的行李,和方宴的亲事已经定下,他们该准备去蜀事宜,入蜀之路并不好走,就算是通往蜀州的最重要一条官道已经铺设了水泥,但进入蜀州之后却大部分都是崎岖小道。

    所以现在就走,到方宴的就职日期能赶到,也略有些不够。

    乐巍回府后问了下人便来到乐轻悠的房间,见她正在叠衣服,那种本来是他们的妹妹却被方宴一个人抢走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把点心随手放到桌子上,乐巍走到镂空隔断门前站定,问道:“轻轻,你确定要和方宴一起去蜀州吗?”

    乐轻悠抬头叫了声大哥,又笑道:“确定啊。”

    乐巍走了进来,在她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了,说道:“纵然我和你二哥想多留你两年,可也不过两年你就该出嫁了,这段时间不在家里做做嫁妆绣绣嫁衣吗?”

    “三哥说,他已经雇了绣娘开始做喜服了,不用我自己做的”,乐轻悠满不在乎地说道,见大哥看着她有些不舍,她才认真道:“大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三哥,三哥也会好好照顾我的。”

    乐巍叹了口气,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宠溺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天晚上,方宴还是过来乐府吃的晚饭,晚饭过后,他就开口道:“大哥二哥,五月之前我需到蜀州府衙就职,后天我便打算启程。”

    “后天?”乐峻反问,却知道如果不是要定亲,方宴早该启程去蜀州的,可他还是不舍得妹妹,“会不会太匆忙了?”

    妹妹和方宴从靖和回来那天,他就知道留不住妹妹在身边。

    同样的,对于方宴,乐峻也不可能一点都舍不得

    两个亲人好容易回京,却没待两个月就要走,这让乐峻心里很不好受。

    乐巍却是因为下午时和轻轻说了会儿话,有着心里准备,闻言也没就他们的启程时间多说什么,只是对方宴道:“蜀州离京足有三千里之遥,来往多有不便,你一定要照顾好轻轻。”

    靖和距离京城也只有一千多里,陆路水路交通都很方便,他或者小峻都能在想念时去看看他们,但是蜀州,却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了。

    方宴郑重答应,“大哥放心,我用我的性命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轻轻,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乐巍道:“不用说得如此严重,把轻轻放在第一位就行了。”

    乐峻说道:“不要觉得我和大哥离得远,你就能随心所欲,让轻轻受半点委屈,这亲事能定就能退。”

    “二哥放心”,方宴半点没有不耐烦,依旧认真回道:“我也舍不得她受委屈。”

    乐巍本打算后天送了方宴和轻轻之后再回泸州,却是第二天一大早,他来时留在泸州的武艺一路乘船,神色匆匆地赶到了桐花街,一进门看见乐巍就跪了下来。

    “什么事?”乐巍正在院子里打拳,武艺一进来就收拳问道。

    “昨日上午,小少爷发热,夫人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天花”,武艺说道,忍不住浑身发抖,“傍晚的时候,知意姨娘有了症状。”

    天花在大周还是没有找到有效的医治方法,几乎是闻者色变。

    乐巍的脸色立即凝重下来,问道:“可有把他们隔离开来?”

    尽管同样担心小儿子,乐巍现在还是能够很冷静地分析,只有完全隔离知意院,才能保护好另外一个儿子。

    武艺有些不忍,回道:“大夫确定了是天花,夫人就让人备了车,送小少爷和知意姨娘去了城外的庄子上。”

    乐巍狠狠皱眉,这样也不能说郁娴儿做得错,但如果他在家,是不会让人这样做的,不过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正要命人备车,想到明日就要走的妹妹又有些迟疑。

    乐轻悠却是已经听到正好在前院帮她摘花的春雨的转述,她赶紧跑了过来,催大哥快回去。跟大哥说了一大堆如何防治天花过人的措施,又快速地让秀心回房把她装好的那套蒸馏器具拿来,这还是她之前交代人去京郊的小窑厂烧制的,准备带到蜀州。

    现在大哥这里却是更紧要,“大哥,这是提炼酒浓度的,你在靖和时见过怎么做,你带走,让人取些烈酒蒸馏两遍,然后把纾儿用过的东西都擦一遍。”

    想到大哥是纾儿的亲生父亲,不可能不去看他,乐轻悠便再次强调:“大哥让人做些口罩”,边说边比划,“就是长方形的,带两个系带,要用开水煮过的干净棉布做。大哥若是进出了纾儿的房间,出来之后记得用蒸馏酒洗手。”

    多的,乐轻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天花只有用种痘的方法防治,得了天花时,却也只能挺过去。

    想到这儿,她又交代了这期间给纾儿多喂米油、水果汁之类的。

    乐巍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不要着急,大哥会处理好的。”

    乐轻悠点头,“那大哥你快走吧,路上小心。”

    乐巍不是不分轻重缓急的人,便道:“明日你和方宴启程去蜀州大哥就不送了,等到了府衙,走驿站给我送封信。”

    “到了地方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和二哥写信”,乐轻悠说道,送大哥出了门,看他骑上马与武艺一前一后消失在暄闹的街道上,才转身回家。

    等乐峻下衙回来,乐轻悠跟他说了这件事,乐峻的脸色也变了,想了想又站起身,安慰妹妹道:“轻轻别担心,我听同僚说过,西城有个大夫最擅长治天花,这就请了他让人送到泸州去。”

    直到第二天,在二哥二嫂、舅舅们相送下踏上了去蜀州的路程,乐轻悠还是很担心大哥那边。

    他们去蜀州路程遥远,是尽量精简了行李的,四个护卫一人一匹马,再加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就这么出了京城西城门。

    之所以没多带两匹马,方宴就是想着路途太远,轻轻骑马会受不了,若是坐得马车烦了,可以让一个护卫坐马车,他带着轻轻骑一段。

    这一出城门就见她有心事的样子,方宴也知道大哥那边的事,便安慰道:“二哥请的那个大夫很有几分名气,听说有专门治天花的祖传秘方,所以你不用担心。”

    乐轻悠点头,却还是担心:“纾儿怎么会得天花呢?”

    她只是一句反问,方宴却想得更多些,那孩子得天花的时间也太巧了,正好大哥不在,俩母子就都得了天花,经过内宅陷害的方宴深知所有巧合背后大多是人为算计。

    不过跟轻轻,就不必提那么些了。

    “我带你去骑会儿马”,方宴说道。

    在他们两人骑在马上行走在鸟鸣山青的官道上时,乐峻后派人请的那位郑大夫也在乐家下人的带领下到了泸州府衙。

    乐巍这时正在城外的庄子上,郁娴儿亲自接待了这位在京城很有名气的专治天花的郑大夫,她在京城时,也听说郑大夫的名气,他治过的天花病人,十有八九都能痊愈的。

    那么,要不要让人带他去城外庄子上呢?

    送去自然是要送去的,这是小叔子特地送来的大夫,自己拦截住了,不是故意害人吗?

    可是也不能轻易送去。

    深谙后宅之道的郁娴儿很快就有了主意,面上的神情无比自然地就过渡到担心,“有劳郑大夫了。我家这天花还是从厨房一个妇人那儿传开的,虽发现当日就已让人把府里清洗了里外三遍,但我膝下还有一个刚两岁多的小儿,请您务必去给他把把脉。”

    人家女主人有要求,郑大夫不可能推脱,当下就叫仆人提着药箱在乐家下人的带领下向小少爷居住的院子去了。

    郁娴儿带着十几个丫鬟婆子,也一同跟了过去,期间,不停提出各种疑问,表示了身为慈母的担心。

    郑大夫看了眼那个他已把脉确定无事的小少爷,这时小少爷早就不耐烦地跑到院里耍他的小木剑去了,再看看还满是担心的大夫人,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请他来的那人说了,是泸州知府的庶子染了天花,但这大夫人却这样拖时间,不是诚心不想让那孩子得到救治吗?

    郑大夫凭着先祖留下的这个专治天花方子过得很是富足,很是相信为善得福报的因果论,又是个大夫,自然是很富有医者仁心,便在这大夫人不停地问这问那时,直接道:“夫人的担心都不必有,我已留下了一瓶防治天花的药丸,药效还是很可以的,您若实在不放心,可以把药丸子磨成粉溶在水中让府里的下人都喝一碗。”

    “还有病人等着,老夫就先告辞了”,话落,郑大夫已经迈步出去了,他那仆人也赶紧提着药箱跟着跑了。

    郁娴儿脸上闪过一抹狠色,一个大夫也敢给她摆脸色?现在还真是谁都敢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了。

    知心上前道:“夫人回去歇会儿吧”,即使身边都是自己人,她还是放低了声音,“小的或许能挺过去,大的却不好说。便是小的没事,日后还不是夫人说什么是什么?”

    郁娴儿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回到房间,就把除了宁萱之外的丫鬟都叫进了院子里。

    宁萱长了个好脸也没用的,便还去做下等丫鬟吧。

    府里唯一的姨娘眼看着就挺不下去,她得趁这段时间再准备几个有姿色又忠心的。

    要说郁娴儿一开始给乐巍塞姨娘,心里还是很难受的,既担心他不要又担心他要,但现在她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乐巍不可能对她有爱情,她也就不争取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可是他身边的伺候人,必须有掌握在她手心里的。

    泸州多美人,此地也常有来寻主雇的扬州瘦马,郁娴儿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她只是防患于未然。

    若是等到他身边都成了官场上的同僚赠送的姬妾时她再有什么作为,只怕早晚了。

    乐巍再回到府中已经是两天后,前一步得到知意没撑过去的消息,郁娴儿眼眶微红地来到前厅,看到显得十分憔悴的丈夫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疼。

    “阿巍”,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乐巍。

    乐巍没动作,只是淡笑了一声:“郁娴儿,你真是可怕。我早该想到,生在那样乌烟瘴气的家中,你怎么可能是个好人?触动到你的利益,都得死是吗?”

    最后一句话是直接呵斥出来的,乐巍甩开了郁娴儿的手,猛地转过身盯着她:“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那么肯定,我不能休了你?”

    郁娴儿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慌张,随即镇定下来,只是微红的眼眶中不停地滑落下晶莹的泪珠,“阿巍,知意没了,我虽然以前有些看不惯她,那么多年的主仆情谊在,我也是真的为她伤心。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乐巍冷笑,“你伤心?你伤心就不会让那个带着病的妇人专门负责纾儿的饭菜,得知她是因为家中小儿染了天花而一直照顾着时,你是不是觉得老天也在助你啊?”

    这完全是郁娴儿当时的心理,她当时得知那妇人的儿子得了天花,正为怎样趁乐巍不在而好好教训一下知意母子而苦恼的郁娴儿立即就产生了这个冒险的想法。

    她不是不担心自己儿子,但这真的是天赐良机,于是她让人好好把儿子拘在院子里,就很自然地把那妇人送到了知意院的小厨房。

    她也果然成功了,直接把知意院主仆六人一网打尽。

    敢和她耍心眼,没得她允许就怀了男主人的孩子的贱婢,除掉不是应该的吗?

    郁娴儿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乐巍,“你这是在为一个妾室质问我?在你心里,我就那么狠毒,那么不值一提,因为一个妾的意外生病,你要给我扣那么一顶恶毒帽子。”

    见她这么正义凛然,乐巍心里的荒唐感越发浓郁,他也不耐烦和她争辩谁对谁错,落下一句话就往外走:“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他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和离吧。”

    听出他是认真的,郁娴儿真得慌了,转身就拉住他的胳膊,厉声质问道:“乐巍,你要因为一个妾跟我和离?你竟然宠妾灭妻!你果然不愧是曹家的儿子,你娘当初也果然活该因为一个妾被休,她就是在为你这个儿子赎罪。”

    郁娴儿口不择言,乐巍也被她这些话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狠狠地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白皙的脸颊立即浮起鲜红的指印,一串血珠从嘴角滑下。

    等在外面的下人,尤其是郁娴儿身边的下人都着急忙慌得冲了进来。

    知心立即对乐巍怒目相向,“老爷,您凭什么打我家小姐?”

    乐巍冷冷地看她一眼,对郁娴儿道:“想要名声,就老实地收拾你的嫁妆去”

    “乐巍”,郁娴儿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嘶声喊道:“你没有证据,不能这么对我。”

    但是乐巍却连脚步都没停,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厅内除了郁娴儿的心腹,一个个也都悄悄退了出去。

    他走得那么干脆,让郁娴儿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声哭了出来,知心、晓雾等人同样都面露张慌、泪流满面。

    郁娴儿哽咽地低声道:“我去给他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行吗?”

    听到消息过来的奶娘忙抱住了哭得成个泪人儿的郁娴儿道:“小姐,您带上小少爷一起,纵有天大的错,老爷也会原谅您的。”

    郁娴儿却哭着问道:“他真的会原谅吗?”

    “会的”,奶娘肯定地道,“老爷不会舍得让小少爷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的,再说了,不过是处理一个贱婢,老爷也只是在气头上罢了。还真能为一个贱妾与您翻脸?”

    乐巍的确不舍得让儿子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可知意的死,刚刚稳定了病情的小儿子,都让他不能再忍郁娴儿。

    若是郁娴儿的矛头只对向了知意,他或许不会如此生气,就算他对知意不能说没感情,但像郁娴儿奶娘说的,他的确不会因为一个妾室而非要与正妻和离,顶多与她再不同房,为了儿子把这样的婚姻维持下去。

    现在却是,郁娴儿连他另外一个孩子都容不下,他不能也不敢再让她留下。

    这天晚上,不管郁娴儿怎样抱着睡眼迷蒙的儿子去跟乐巍道歉,第二天下午,郁家夫妻俩连带着此时已调职在京的郁大伯夫妻还是到了知府后衙。

    去通知郁家的人是乐巍在查清郁娴儿设计还知意母子时就派去的,一起送去的,还有证人证词。

    郁家夫妻俩得知了事情经过,都气得说不出话来,郁二夫人更是在心里骂自己把女儿惯坏了,看不惯知意处理了也就是了,还把那已经生下来的孩子牵扯其中,这样的媳妇,哪个夫家能轻易放过?

    一见到哭得眼睛红肿的女儿,郁二夫人根本来不及心疼,伸手就狠戳了她的额头:“你怎么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呢?以前娘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

    郁娴儿哭着摇头,“女儿只是气不过那贱婢仗着有了儿子,就三番五次在夫君跟前争地位,她本来就是违背了我的意思偷偷怀了孩子,她生了儿子却还不老老实实缩在院子里。我本来也打算放过她的,可是她想提名分,我不能允许。”

    “那你用点更不着痕迹的手段啊”,郁二夫人恨铁不成钢,“这样急巴巴的,傻子才看不出不对劲。”

    郁娴儿哭道:“他在府里,那母子俩都在他眼跟前,我根本找不到机会,顶多只能用身份压制她啊。”

    郁二夫人沉默好半晌,叹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幸好那小二活了下来,等等问你爹那边是怎么商量的吧。”

    不过郁二夫人却明白,女儿这本来平平坦坦一生顺遂的人生算是多了坎坷,不管这次是不是会和离,她的生活都不会如现在顺心。

    相比较来说,郁二夫人还是倾向于让女儿继续做乐家夫人的,别的不说,只要有绍儿在,女儿老了也必是个老封君。

    但若是和离了,即便女婿不会把和离的真实原因说出去,女儿再改嫁,也必定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郁二夫人再在心底祈求,等来的还是皱着眉拿着一张和离书的郁二老爷。

    郁娴儿看到父亲手中的那张纸,就是一晕,但她却目露期待地看向父亲,“爹,这不是和离书对不对?”

    郁二老爷看了女儿一眼,把那张已有乐巍签字、手印的和离书往她跟前一递,说道:“签下名字再摁了手印,就跟我们回京。”

    “我不”,郁娴儿把手往后躲,摇头喊道:“他不能这么对我,他要让绍儿跟他一样,在一个不是他亲娘的女人手下讨生活吗?”

    郁二老爷皱眉,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怎么养得一个比一个失败,严厉道:“别胡闹了,再闹我们家就半点脸面都没有了。”

    “我和离回了娘家,更没脸面”,郁娴儿哭道,“爹,您让我再去求求阿巍,我不想走,以后我也会好好操持家里的。他这样无情,就是不给我活路啊。”

    郁二夫人迟疑道:“老爷,要不再去说说,女婿提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他谁的面子不看,也要为绍儿想想啊。没有亲娘在身边,孩子以后难保不会长歪。”

    郁二老爷却是没那个脸,将和离书一扔,“别折腾了,快把字签了,回京还得去衙门里销婚书。”

    郁娴儿不死心,但却心如死灰,她捡起了和离书,说道:“我只去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能对我这么无情。”

    郁二夫人拦不住,只好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