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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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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深呼一口气,身形滞了一下,朝里看了一眼,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匆匆下阶梯唤了小太监去弄两碗醒酒的汤。

    冷宫里的烛火全用在了宅里。

    过道庭院里黑漆漆的, 不时有人轻声吩咐着,然后散开各忙各的。他们脚步很轻,穿的鞋底也忒软,走路没了声。

    我脚有些木,腿甭得紧紧地,扭着头,走了没几步又憋着劲儿朝着屋那边看去。

    多半是起风了,窗上的绵纸被吹得悉簌作响。

    怔了一会儿,

    坐在石凳上发呆,手撑着头,望着纸窗上投射的里屋那两人的身影,虽知道那是影子,被烛火那么一晃,也失真了,总觉得那窗户后的两人凑得是那么近且亲昵。

    心里一丝的酸涩,

    压抑着淡淡的忧伤,一股暖流涌上来,连带着眼眶都湿润了,拿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

    义父是我的。

    他是勺儿的芳华。

    攥紧了手,胸口处那股小闷气竟没发使了。

    “汤水御膳房里一早就预备好了,这就送过去么?”小李子低头捧着东西小心翼翼的走来,一脸错愕的望着我。

    我没理会,

    视线像生了根似的盯着某一处,心里一阵寒透了底。

    纸窗上一个身影靠着另一个是越来越近,破旧的纸被风吹得哗哗响,隐约能看到那人的明黄袍子。

    这时只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

    我一丝恍神。

    “怎么了你这是?”小李子颇为关怀的望了我一眼。

    “没事。”我别开头,心里犯着阵阵苦涩,想咧嘴笑,可嘴角一动就觉得眼睛发热。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谁招你惹你的,”他徒然停了话,朝屋那边扫了一眼,笑了,神秘兮兮的,“好嘞,这会儿醒酒汤都不用送了。”

    出什么事了。

    为何这么说……

    我身影一震,诧异的随他的视线望去。

    纸窗上什么倒影也没了,一片漆黑……屋里烛已熄了。

    脑子里骤然一片白光,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了。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芳华与韩子川在那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

    一时间不知哪儿来的戾气直冲上胸,闷得慌,我一把夺过小李子手里的汤水,雄赳赳气昂昂,以捉奸的姿态,一把推开他直往里头闯去。

    “你不能进,诶……小祖宗,怎么说你都不听了。”

    小李子声音越来越小,

    最终缩缩头,往后溜了……

    因为,门已经被我用了三成内力,一把推了,吱的一声,敞开了许多。

    屋里少了烛火,

    光线很暗,窗另一头的月光足以把一切都照得透亮。

    桌旁空荡荡的,一坛子酒独摆在那儿。

    视线轻扫而过。

    我看到韩子川伏下身子,卧在榻上,一双手从他的下方环着脖,虚搭在他的肩头,看不清底下那个人脸上的神情……

    我此时的心情,

    怎么说……

    没法形容,

    心里就像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连呼吸都忘了,也不知为何手竟会发软,承受不了重物一般。,

    地上传来一阵清亮刺耳的声响分外惹人注目,忙退了几步。

    我征了怔,

    才发觉,

    汤碗已裂了,一地的碎瓷,那涌在地上的汤来势那么疾与迅速,沾湿了我的鞋,让我退无可退,就像眼前的一切,让我不知所措。

    “谁让你进来的。”含着恼意的责备从榻的一旁传来,竟有着难得的气魄。

    “奴婢,收拾完,就走。”

    我忙蹲下,很奇怪对不对,为何总有什么东西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直往眼外淌,我低垂着头,咧嘴笑着,拿袖子撸着脸,心里某疼得发颤。

    “你……”

    韩子川维持着侧卧的姿势,伏在芳华身上,撑手侧头,诧异的望着我……眼里神色极为复杂,忙翻身想下来,“过来,让我好生看一下。”

    我跪在地上死撑着。

    耳旁下榻的声音越发的真切,我深吸一口气,手颤着,爬了几下,几乎是夺门而出。

    肩被人狠狠揪住了。

    那人力道之大,手指骨都像是要深陷我肉里。

    “放开。”我一挥手,甩开。

    却,

    忘了眼前这个人是太子。

    周围的太监跪的跪,趴的趴,。

    “不放……我知道是你。勺儿……”

    韩子川从后方将我环住,手臂像是要箍紧我腰,胸腔很疼,肺里的空气都要被他逼迫出来了,火辣辣的。

    我死命的掰着,一根一根。

    “我差人随弄玉一起回我们林里的宅子弄草药,探子说屋里已经空荡荡,没人住了……你一早就已经跟着我们潜入了宫是么。”

    他脸颊蹭着我,说的话竟极堪怜软弱:“为何,不告诉我。”

    末了,狠力扳转我的身子,一字一句地说:“你可知道,我有多挂念你。”

    我瞪眼望着他,

    他却醉得柔情极了,手指缓缓拂上的我的脸颊,眉眼……

    可我竖着眉,别开脸,

    只觉得,万分的不舒服。

    他却强制的用手抵着,凑了过来,看我的脸。

    “我早该知道你易了容,谁教你的,弄玉么?”

    我已经不能从他的语气里辨别出什么了,只觉得……

    很多不能掌控,

    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他刚才伏在芳华身上,被芳华搂着的模样。

    “太子殿下,您请自重。”字是一个个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我不知道,

    还能忍多久……

    “自重?”他明朗一笑,嘴角扬起却满是讥讽,“我很快就是一国之君了,我要的没人得不到的。”

    这个人,

    哪来的这么多自信。

    我定定的瞅着他,

    如今有几分是醉,清醒又有几分。

    “你啊你……”他波光一转,只轻轻摩挲上我的喉咙,“连声音都做过了……真的要这么躲我么,可你却分明与芳华走得这么近,让我伤心啊。”

    “你和我义父究竟……”最后的话却哽在喉里再也说不出口了,那么得难以开口。

    他挑眉,只是不语,然后用很意味深长的望着我。

    手一用力,抱了个满怀。

    “我不能说,也……万分不能与你说。”

    我僵硬着身子,满目都是他那遮掩慌乱的神情,他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在我看来是多么语无伦次的话:“我们一起呆了这么久,难道你不知我喜欢你么。”

    喜欢?

    喜欢到,抱着我……说着话儿,还不忘拿手指摸索我的鬓发,捏皮边的破绽……

    嘴角慢慢弯起,

    只觉得,好笑……却又苍凉。

    义父,你爱的是这样的人么。

    一声轻微突然的声响。

    后头虚掩的门,吱的一下开了。

    我诧异的望向韩子川身后,眼前却被什么东西拂过,此时脸上也一凉,一张皮便松垮垮的在他指间了,眉一扬,很自得的望着我。

    可我,

    视线全然被他身后那个人吸引了。

    月茫茫。

    芳华独自倚在门前,一种不知所措与凄楚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只着了一席雪色的单衣,

    视线缓缓的滑过韩子川与我。

    “义父。”我哑着声音唤了一声。

    那双搂着我腰间的手,没有放下。

    他努力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木然模样,可捏着前襟的手,却是抖着的。

    眼角下的痣方若要淌下了一般,

    鲜红欲滴。

    他应该是很伤心。

    因为,

    此时,我能感受到,

    因为我的心拧得,痛得像是要裂开一般,这就是所谓的凄入肝脾。

    他望着我,

    嘴边挂着一丝恬静平和的笑,一双闪烁着星芒的眸子,剔透如泉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却能让我从里面看无尽的悲伤。

    外头不知何人在吹箫,徒添了一份凄凉。

    我徒然间觉得虚软脱力。

    韩子川低头环着我,

    混混噩噩间,往事破碎杂乱的闪光如一场浮光掠影的梦境。

    “勺嬅,我知道你。”

    “勺嬅,我和芳华将与你一齐住在这里。”

    那一日柳絮纷飞,韩子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我与芳华的生活,如今是否一切已成定局……或许早就是事实,而我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我有个相熟的人,他爱上了一个不能托付终身的人,对方有妻室一儿,可是他依旧飞蛾扑火,乃至下半辈子活得痛不欲生……”

    韩子川低头抚琴,

    芳华在他后面环手教着,

    阳光透过竹林照在他们身上的光也在微微的晃,大风吹过,衣带当风,花落如雨。

    这些情景一幕幕在我眼前晃过……

    我怎么就忘了,

    闷痛袭上心头。

    不曾忘……只是一直不肯承认。

    我想……

    我是真累了。

    轻轻覆盖着韩子川的手,硬生生的拨开,深吸一口气,手脚都没了依托,抓不住一丝希望。

    心里的隐痛是那么的真切。

    义父,

    您养育了我,

    勺儿,曾发誓,拚其性命也要守住你……

    如今,

    你若幸福,

    我便会离开……

    只要,你幸福。

    心里一紧,手松了,下定决心转身毫不留恋的走了。

    始终不敢再看一眼,那抹如暮烟如晨雾般雪白的身影,我放松身体,闭上眼,怕看了……就舍不得离去。

    耳旁只有那他那句颤抖的音:“勺儿,你走,就不要回了。”

    很久很久,

    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心总会抽搐许久,久久难平息。

    一切缘于误会。

    倘若那时那刻,我回了头……

    或许,一切都会有变数,

    可惜,

    世间容不下或许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