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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灼炎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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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西伯利亚的冬季风毫无阻隔的越过海峡,吹袭着大和列岛。凛冬已至,天气在不知觉间渐渐肃杀了起来。夜幕早早的降临了城市,昏沉的云翳笼罩着天空,也盘踞在街道上匆匆走过的行人心中。异样的是,天色已黑,整座城市却难见几点亮光,空气中弥漫着与往日繁华所不相符的压抑。

    大地突然毫无征兆的颤抖了起来。火红的流光自海平面升起,一道接着一道,仿佛逆向飞行的火流星般划破天幕。像是作为回应似的,同样的闪光拽着长长的尾焰从城市的阴影中闪现。刹那间,漆黑如铁的天幕上爆发出令人目眩的光彩,炽热的等离子流席卷着一切,哪怕是夏日最绚丽的花火也难以与之媲美。偶有一两道流光未在这漫天的火焰中燃尽,尖啸着坠向大地,发出沉闷的低吼。守护城市的光幕在愈发密集的打击中渐渐变薄,最终消失殆尽。一时间,群星坠落,大地震颤。

    平安京,这座象征着日升帝国无上权威与悠久历史的千年帝都,顷刻间便化作了那在耶和华罚世的硫磺业火中痛苦翻腾的索多玛!

    千岛家的庭院位于平安京北部,不远就是深陷战火的舞鹤湾。滨海庭院在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并不多见,大家长千岛圣树也是借着宫内厅厅长的便利才得以将这套数百年历史的老房子收入囊中。想不到正是这便利却让这个家族陷入了灭顶之灾。帝国军在舞鹤湾沿岸构筑的坚固的滩头阵地首当其冲的受到了激光制导炸弹和铝热弹的重点照顾。在这狂轰滥炸中,无论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碉堡还是木质房屋,一样岌岌可危。

    古老的木结构房屋在触碰到天空中坠下的流火的刹那便猛烈的燃烧了起来。历经百年风霜的建筑在烈焰中倾圮,发出“嘎嘎”的哀嚎。烈风肆意的吹刮着,携着火焰在庭院中快速蔓延。夹杂着烈焰的余烬在气流的托升下旋转着缓缓升腾,恍若一根狰狞的图腾柱,满刻了痛苦受难的面容。

    一道人影从冲天烈焰中冲出。火光摇曳中,一张满刻皱纹的脸依稀可见。中年男人的身影从火焰中大步跳出,跃出的距离足以让职业跳远运动员汗颜。他重重地摔在雪地里,激起一地雪沫。要是宫内厅雇员见了,这应该会彻底颠覆他们厅长那文弱书生的形象吧。

    “信子!华樱!”千岛家家长千岛圣树回过头,却没有发现妻女的身影。他踉跄的起身,欲再次冲入燃烧的房屋。

    “呜呜……”

    伴着哭声,一个小女孩从他的身形下钻出。纵然发髻散落、长发凌乱,却依旧难以掩抑女孩泪眼模糊下的姣好容颜。她还太小,还不能理解平日里温顺的在炉台中跳动的红色精灵此刻为何如此狂躁,更不知道母亲和姐姐此刻正困在那灼热的地狱中。在这滔天战火中,除了哭泣,她一无所能。

    在呼啸的北风中这哭声是那样难以察觉,却将千岛圣树拽了回来。他跪下身去想要安抚女儿,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冥竹……”他发现除了不知所措的看着女儿哭泣,自己竟什么也做不到。

    片刻,千岛圣树站了起来。“可恶……”苍白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全身,让他不住发抖。对着焚毁一切的烈焰,他穷尽全身的力气,低沉的字句在烈焰中回荡:“我千岛圣树誓站在日升帝国的万生之巅。当战火重燃,烽烟再起,千岛家将不畏灾厄。”

    接天火光中,男人抱起小女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燃烧的庭院。在穿过门廊的刹那,他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有再回头。

    步入街道,千岛圣树才发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糟糕。密集的弹幕洗礼着整个街道,路边随处可见军人或平民的尸骸。

    “河童2,河童2……这里是夜枭……摊头已失守,大批敌军正在向你部推进……啊!!

    !”嘈杂的无线电声从千岛圣树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一具身着帝国军军服的尸体瘫软的趴在地上,领花依稀可辨出帝国近卫军的徽记,腰间的电台还在断断续续的呼叫着。

    “冥竹,躲在这里等我。”把女儿在一个较安全的隐蔽处安置好,千岛圣树跑向尸体,一把将他翻了过来。那是个年轻的面孔,也就二十岁上下,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安详的盍着眼,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天皇啊,您为什么要继续这样的战争……”

    用自己也未察觉的声音低声质问着,千岛圣树弯下腰,捡起尸体佩在胸前的pdw。他紧紧的握了握这支自动武器,残留着余温的人体工程学手柄与手掌完美契合,黑色合金映射着的火光令他有些目眩。一股虚无的安全感充斥在千岛圣树心头,仿佛惊涛骇浪中的落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

    一架帝国军的“天狗”攻击机拖着尾焰在翻滚中坠落,厚厚的浓烟在空中折叠出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它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巨大的气浪,将千岛圣树掀翻在地,步枪也被远远的抛飞。千岛圣树只感到脑袋上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正缓缓流出,便晕了过去。

    黑暗。

    无际的黑暗。

    再醒来时,千岛圣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深深的海底,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一丝光明。然而自己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恐惧,没有疼痛。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死亡吗?抑或,新生?这样说来,这远没有想象中温暖的地方,便是母亲的子宫?

    没有了感觉的束缚,思绪开始漫无边际的展开。除了思维,千岛圣树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时间和空间此刻都已失去了意义。慢慢地,连思维也慢慢消散了。结束了吗?千岛圣树默默的想着。奇怪的是,虽然早已没了形体的束缚,千岛圣树却能清晰感到自己嘴角的弧度。

    为什么自己会笑呢?千岛圣树试着去思考,思维却开始模糊了起来。

    “喂,醒醒。”

    一道声音在识海深处浮现,虽然不大,却惊雷般在千岛圣树脑海中炸开。

    “什、什么人!”

    明明已经失去了自我的存在,千岛圣树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奇怪的是,明明这一切是如此的不同寻常,千岛圣树的心里却静若止水,惊不起一丝波澜。

    那声音却没有回应。像是代替它回答似的,虚无的混沌起了变化。

    光。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

    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千岛圣树曾听说过无数关于光的起源,然而却没有哪个能够媲美眼前这个景象。

    起先只是细如蚕丝的一缕,微弱的让人难以觉察到它的存在。接着,再一缕,又是一缕。渐渐地,无尽的光线抽丝剥茧似的从一个巨大的不可视茧壳上投出。难以名状的光彩最终充盈了整个虚空。过了多久?一亿年,或者更长?千岛圣树不知道。

    透彻混沌的光芒渐渐散去。在一切的起源之处,蔚蓝色的星球缓缓旋转着。淡淡的蓝色光晕如母亲溺爱的呵责,如妻子温柔的触摸,如女儿的冁然微笑……虽远无之前那些光线般绚丽夺目,却给千岛圣树最为和煦的抚慰。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那道声音再次出现在千岛圣树心中。和之前一样,没有情感,没有抑扬顿挫,甚至听不出男女老幼。但千岛圣树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他的思绪早已全部集中在了那颗星球上了。

    变化再生。一缕缕光线再次从混沌深处生出。它们时而缠绕,时而分离,杂乱无章的投向那颗蔚蓝星球。

    “看见了吗?这就是由你们人类所谓维尔丹娣、斯库尔斯和乌尔德三姊妹所编织的命运之网。它的一端连接着你们的灵魂,象征着起始,另一端则止于混沌,代表着结束。线的缠绕预示着命运的纠葛,分离则说明了羁绊的终结。当它断裂之时,它所缠绕着的灵魂将会脱离躯壳,进入一个连我也无法触及的世界。一切拥有灵魂之物都不能逃脱这丝线的束缚,你们人类如此,天使和恶魔也不例外。”

    “天使?恶魔?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啧啧。”听到了这样的问题,那声音竟流露出一丝轻蔑,“见到了这样的奇迹,你竟然还对超越你们那微不足道的知识的存在感到惊讶?愚蠢啊,人类……”

    千岛圣树哑然。的确,眼前的东西可比一切人类能够想象的神迹都要伟大。

    那声音继续说到:“刚刚的爆炸对你的大脑造成了致命的损伤,随着你生命的流逝,你的命运之线也已经开始了消散。”

    就像穿越了时空的间隔,毫无征兆间,一缕命运之线骤然拉近,近的似乎触手可及。它一端投向蓝色星球上那座弧形的列岛,另一端则已经开始缓缓消散。

    这是……我的命运?

    “尊敬的……这位大人,您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东西呢?我这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

    没有回应。混沌中第三次生出了变化。七颗璀璨星辰伴着令人窒息的光芒从一方混沌中生出,瞬间盖过了混沌中央的那颗星球,连那些流光溢彩的命运之线在它们前仿佛也失去了色彩。紧接着,万钧金色雷霆自那七颗星辰上迸发而出。它们在虚空中翻滚着,眨眼间便裹挟住了千岛圣树的命运之线。电光闪烁间,时空仿佛发生了扭曲,命运之线的消散渐渐停止了,随后开始逆向聚合。

    “我会……重塑你的命运之线,”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在千岛圣树的灵魂深处回响。“记住,战争结束以后,到江户去……那里有能改变你命运的东西……”还没等千岛圣树反应,一股强大的吸力便从丝线间迸发而出。“现在……你该回去了。”千岛圣树感到自己那正慢慢消散的灵魂被瞬间聚拢,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投向那颗星球。

    “您还没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千岛圣树感到自己的意识正渐渐重归黑暗。在即将撞上那根丝线时,他在脑海中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在意的那条线……可不属于你。”在重归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千岛圣树听到那个声音在耳边这样呢喃。

    新历2134年,天授历甲午年圣乾三十八年同年十月,自由国家联合(unionoffreenations,ufn)对天帝国的保护国日升帝国宣战。失去了天朝的保护,日升帝国和它被誉为“皇国之锋”的帝国军在面对这个以金钱为纽带结成的新兴国家联盟时的溃败速度仍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战争仅进行了两个月,就以日升帝国王城平安京沦陷,这个已在东方屹立了两千年的“日出之国”的灭亡而结束。第二年,在旧帝国燃烧的废墟上,ufn第四区“极东”宣告成立。对于那些还挣扎在大和列岛上的人们来说,曾经的一切荣誉和尊严连同着他们的名字被一并剥夺,而另一个名字将永远烙在他们的身上。

    极东人。